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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余宛宛    


  宋隱兒看著他消失在沙漠的另一端,震驚得沒有法子移動。

  他……他就這樣……把她扔在這裡,任她自生自滅?只因她說他沒有人性?

  冷風砂礫迎面吹來,她抱住雙臂,兩行清淚在瞬間滑下眼眶。

  都說最毒婦人心,可待她最無情的人,卻全都是男人。

  宋隱兒的眼淚沒有流太久,因為她想起需要她照顧的娘,她娘已經夠苦命了。她無論如何都要守著她娘到最後一刻。

  宋隱兒強迫自己起身,一步一步地在分不清楚東南西北的沙漠裡前進著……

  第6章(2)

  一個時辰後,騎馬而來的宋倫,找到了被凍得四肢僵硬,雙足已經磨破皮滲出血絲的宋隱兒。

  他將她抱上馬匹,見她神色堅定,只說希望能盡快回到母親身邊;至於其他的事,她一句話也沒有問。

  如果拓跋司功以為宋隱兒會因為環境不佳而回頭乞求他,那麼他是大錯特錯了。

  對宋隱兒而言,她從小和僕傭們一起長大,吃的最多就是一個「苦」字!

  況且,這座雄偉如同皇室一般的拓跋府裡,下人每日都有三餐可吃,待遇較之她之前在宋家有過之而無不及。除了西夏氣候酷寒,每下一場雪,便要嚴寒幾分之外,這樣的日子,她是過得下去的。

  只是,她吃得了苦,她娘的身體狀況卻是每況愈下。

  宋隱兒不願相信拓跋司功所說的話,只是她也沒法子找大夫來證實。她手邊有的一些銀兩,早在她跟了拓跋司功回到西夏時,便請他差人送去給李玉娘了。

  她考慮過賣掉拓跋司功送給她的狐白裘,但是她不知道有誰敢帶著她出去販售。這半個多月來,除了宋倫之外,所有人見著她,都像見了疫病一般。

  拓跋司功就更不用提了,他對她,是真的狠下心不聞不問了。

  事實上,宋隱兒並沒有那麼多時間想到他,因為她該做的事情多不勝數。

  府裡的僕人認定她是得罪首領的罪人,所做食物也必然不潔淨,是故她雖空有一身手藝,卻不被允許參與灶房的膳食製作。

  他們交給她做的,都是灶房基本的粗重工作——劈柴生火、提水洗米、磨麥打漿……

  宋隱兒的肌膚因為嚴寒而凍傷,整張臉頰、手掌全都紅腫發痛;但只要它們不要痛到讓她睡不著,那她就可以忍。

  「娘,你多少喝點粥吧!」這一日,宋隱兒趁著難得的休息時間,溜回房裡,看看她娘的狀況。

  「我多吃些你爹給的藥就好了。」秦秋蓮躲在先前拓跋司功送給她的狐裘裡,全身不停顫抖著。

  「娘,爹說那藥一天吃上三回即可。」宋隱兒香氣拓跋司功的話,不由得出聲阻止。「況且,你只吃藥不吃飯,身體怎麼回好?今兒個外頭出了一點太陽,我帶你出去走走,可好?」

  宋隱兒笑著扶起她娘。

  秦秋蓮不理她,幾回伸手想拿藥,宋隱兒不願意。

  「藥拿來!」平時懦弱的秦秋蓮因為拿不到藥而大動肝火,怒瞪著女兒。

  「你喝幾口粥,我就把藥拿給你。」宋隱兒舀了一勺說道。

  「我的頭疼、胸口痛,全身都難過,你這個不孝女……」秦秋蓮哀叫哭喊著推開宋隱兒的手。

  「啊!」粥食整碗撒倒在宋隱兒手臂上。

  宋隱兒看著髒污的衣衫,只能慶幸,這粥早已冷涼,否則她身上怕不再多幾個傷口嗎?

  「……娘不是故意……」秦秋蓮把自己縮到榻邊,摟著被子嚶嚶啜泣著。

  「我再去添一碗粥,你喝完才吃藥,好嗎?」宋隱兒硬擠出笑臉說道。

  好不容易,秦秋蓮喝完半碗粥,骨瘦如柴的手腕緊抓著丸藥,迫不及待地嚥下。

  宋隱兒安置娘躺下之後,她換了件衣裳,收拾好房間後,走出房門。

  久違的陽光照在她青白小臉上,映出她眼底的熠熠淚光。

  宋隱兒坐在石頭上,拿出一塊干冷的餉餅咬了兩口,聽見遠處傳來的琴聲。

  那是師采薇的琴聲吧!精準卻沒有感情,就如同彈奏著一般,這樣的女人最適合拓跋司功那種冷血無情的傢伙。

  宋隱兒想起他那對曾經只對她含笑的雙眸,一口餉餅哽在胸口,用力嚥了好幾下才吞下去。

  她當時說他沒有人性,是否太過直言呢?西夏人民生性強悍,拓跋司功若不是以強勢手腕治理,如何能鎮壓得住那些年紀足以當他祖父的長老呢?

  她只要裝作什麼都不知情,就可以繼續專享他對她的專寵啊!那樣總強過她如今英雄無用武之地,每一天都過得漫長無比來得好吧!

  「去他奶奶的熊!若是老娘有法子那樣是非不分,我就不叫宋隱兒!」宋隱兒詛咒了一聲,大口咬了一塊餉餅。把它們當成拓跋司功一樣地咬著。

  「宋姑娘。」宋倫上前看著兩頰被凍得通紅,臉蛋也瘦得只剩一對大眼的她。

  「宋倫,你的傷寒好點兒了嗎?」宋隱兒笑著站起身。

  「好多了,多謝宋姑娘昨天熬得薑湯。」

  「舉手之勞而已。對了,今兒個清晨,府裡鬧哄哄的,究竟發生什麼事情?我問過灶房裡的大嬸們,可沒人願意跟我說話。」她一聳肩,無奈地說道。

  「昨晚一名歸順大宋的西夏商人假意來勸降,目的卻是為了要偷取首領大印,準備假造首領通宋的文件,好讓西夏內部混亂,沒想到被首領抓個正著。

  「後來呢?」

  「他死了。」宋倫淡淡地說道。

  宋隱兒打了個冷顫。「你們這裡沒有王法嗎?人命怎能如此草率對待?」

  「在我們部落裡,首領沒有無所不能,他不開心。」宋倫一急,臉上幾道傷疤隨之扭曲,更顯得駭人。

  「他一天到晚處死人,會開心才有問題。」宋隱兒咕噥道。

  「如果不是首領,他們會死得更痛苦。」宋倫急忙地解釋道:「首領不開心是因為你。」

  宋隱兒點頭,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非常好,因為老娘也因為他而非常不開心。」她大笑出聲,到了西夏之後就數現在心情最好。

  「你可以送東西給首領吃。」宋倫抓抓剃光的前額,只想得到這個方法。

  「你是要我跟他求和?」

  「他最近吃得很少。」

  宋隱兒不語,因為這事她已經聽灶房的人說過很多回了。

  她們說首領近來胃口很差,除了湯之外,其他餐食幾乎都退了回來。長老們說,首領要是再不吃東西,就要責罰廚娘了。

  老實說,她偷看了幾次拓跋司功退回來的餐盒,除了空的湯缽和些許青菜被撥動了之外,其他東西幾乎都是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她告訴自己,她不是關心他,她只是技癢,不想浪費一身的好本事。

  「首領如果身體不好,對姑娘完全沒有好處,那天也是首領默許我到沙漠裡救姑娘的……」

  「宋倫,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宋隱兒鼓起腮幫子瞪著宋倫。

  宋倫手忙腳亂地搖手。「首領若是不在了,就沒人能保護姑娘了。」

  宋隱兒紅著眼眶,笑著說道:「宋倫,你人真好,比我親生哥哥還好。」

  「宋隱兒,你躲到哪裡逍遙了,還不快出來做事!」

  灶房裡管事廚娘的吆喝聲從遠處傳來。

  「我在這裡。」宋隱兒揚聲大喊,對宋倫點點頭,暗示他離開。

  宋倫一個閃身,轉入一條林間小徑。

  「六王爺勒尼則到府裡拜會首領,總管怕婢女不夠,要我從灶房裡多挑兩個年輕女子幫忙端菜上去伺候。」管事廚娘說道。

  宋隱兒一聽有機會見到拓跋司功,心裡當下便忐忑了起來。

  「首領不會想見到我。」她低聲說道。

  「要不是我正巧派了兩名婢女出去買東西,我也不會找你出去。而且,首領從不看這些婢女的,你只要安分地低頭站在最後面,別找麻煩就是了。」管事廚娘大聲說完,瞪了她一眼。「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到灶房裡候命?」

  宋隱兒點頭,跟在管事廚娘身後往前走,腳步卻不知何故突然變得輕快了起來……

  第7章(1)

  宋隱兒一走進帳蓬,便瞧見了拓跋司功——

  他坐在披著獸皮的主座之上,聽著一個剃光前額發、蓄著西夏長辮的王爺說話。

  拓跋司功的後方坐著歐陽香與師采薇,前者低頭吃東西,後者則坐得直挺,冰亮目光直視著下方,很有當家主母氣勢。

  只敢瞧拓跋司功一眼的宋隱兒,垂眸走在婢僕最後方,只覺得身為五百戶的部落首領的他,坐擁著財富及妻妾,儼然就是個高不可攀的君王。

  宋隱兒在遠處宴席上放下金碟、玉盅,轉身就要離去。

  拓跋司功原本不該看到她的,可他在看見婢女送上的白糕時,他突然抬頭——

  他瞧見她瘦削的側臉,瞧見她一臉憔悴,瞧見她連看都不敢看他的落寞姿態。

  他的胸口像被狠砍一刀,他張口喘氣,聽見自己說道:「誰准她進來的?」他冷顏看向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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