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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齊晏 這是個寂靜、無風的夜晚,大雪無聲無息地飄落。 貝仲囂背倚床柱,眺望著在月光中清晰可見的紛飛雪花,心緒茫然如潮。 已經七天沒有回家了。 他揉了揉澀滯的眼皮,低眸看一眼已經睡得深沈的元狩,小心翼翼地把酸麻的左臂從元狩懷中輕輕抽出來。 年僅十二歲的元狩熟睡著,他的皮膚白皙得幾近透明,是個漂亮至極的男孩,七日前剛剛登基為天鳳皇朝的新天子。 在光興帝突然駕崩後,身為獨子的元狩受到極重大的打擊,原本就對任何人都不信任的他,在父皇猝逝之後,更加不相信任何一個靠近他的人,就連他自己的親生母后也不例外。 而唯一能得到他信任的人,只有他的太傅——貝仲囂。 被先帝任命為皇子太傅,是貝仲囂人生災難的開始。 當然,這只是他自己認為的,他的父母自然不是這麼想,特別是他的聰穎慧黠自幼就掩藏不住,十歲便能寫巨幅大字,二十歲中舉,二十五歲便奪大魁,授職翰林院修撰,不到兩年就又被先帝任命為皇子太傅,身為父母都會認為這是先帝給兒子至高無上的天寵。 貝仲囂性情恬靜淡然、與世無爭,儘管才氣出眾,卻是抱著百花叢裡過,片葉不沾身的態度生活。 然而,他愈是表現得胸無大志,皇恩就愈是找上門來;愈是想置身事外,聖寵就愈是眷顧著他。 當他受命當起皇子太傅時,他就知道自己躲不開皇室這張巨大的黑網了。 一年後,先帝駕崩,元狩登基,一夕之間,他成了帝師,黑網自此將他深深籠罩住,他已經無處逃遁。 雖然只當了元狩一年的太傅,但脾氣暴躁、個性叛逆、轟走三個太傅的元狩,卻對貝仲囂極為信任。 貝仲囂原本希望元狩也能像對待其它三個太傅一樣大耍皇子脾氣,然後將他轟走,沒想到元狩卻從不刁難他,也樂於隨著他讀書,對他的態度更是意外地乖巧恭敬,讓他更難逃離籠罩在頭頂上那片陰雲密佈的天空。 「元狩,你為何不滿意前面三位太傅?」 在元狩仍是皇子時,他曾這麼詢問過他。 「因為他們的眼神讓我感到噁心,像要吃了我。」 元狩對他從不隱瞞內心感受和情緒。 當時貝仲囂望著元狩猶如仙子般明淨的目光,淡然一笑。孩子的眼眸真是敏銳,一眼就能看見豺狼赤裸裸的野心。 「貝太傅,我知道你不喜歡當我的太傅。」元狩唇角露出神秘的微笑。「可我長這麼大,跟任何人都沒有像和你在一起時這樣輕鬆自在過,你愈抗拒,我就愈覺得安心,所以我不會放你走。」 想起元狩說的話,貝仲囂苦笑了笑。 為了把他留在身邊,元狩確實很認真地當著他的學生,一年的相處下來,他聽到不少元狩的真心話,包括在後宮爭奪後位的鬥爭裡,他差點被毒害死,而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則在襁褓中就死於非命。 然而,他們兄弟兩個究竟是誰下毒想要害死的,一直是宮中的謎案。 元狩因著此事,自幼就憎厭女人,從不與父皇后宮的后妃親近,連對自己的母后亦冷漠淡然。 當光興帝駕崩後,由於新帝年紀幼小,幾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便爭奪著輔政大權,眾多朝廷重臣陷入一場急風驟雨般的權力鬥爭中,年少的元狩驚悸茫然,無力獨自應對那些對朝廷有功的重臣和楚姓的皇叔伯們。 除了貝仲囂以外,他不相信任何人,於是便命貝仲囂一步都不得離開他,並將所有的公文奏章都交由他審閱,就連夜裡也都要拉著他的手才能安心入睡。 貝仲囂清楚知道,自己已深陷泥淖中,抽身不得了。 他無法坐視信任自己的元狩身陷險境,他別無選擇,必須保護他。 寢殿外細碎的窸窣聲吸引了貝仲囂的注意力,他緩緩披衣起身,來到寢殿外,看見總管太監海信站在廊下,身旁垂首站立著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兩人正交頭接耳地低聲說話。 貝仲囂只覺得那男子十分面生,在這樣夜半時刻,海信總管竟敢讓他進到皇帝寢宮外,此人身份必定不尋常。 「是什麼人?」 貝仲囂出聲,海信和那男子倏地抬起頭來看向他。 「太傅,您醒啦!」海信總管連忙壓低聲音說道:「他叫明林,是先帝培養多年的密探。明林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十分緊急,所以我就直接帶他進來了。」 「什麼消息?」 貝仲囂雙眸盯著明林,雖未曾見過此人,但對方沈穩內斂的神色得到了他的初步信任。 「是壽親王楚澄。」 明林垂目盯著自己的腳尖,簡短說道。 貝仲囂心中一凜,壽親王是光興帝的異母兄弟,當年龍冠之爭中的落敗者。 光興帝后來雖封他為王,但他始終不甘稱臣,現在元狩剛登基,年紀幼小,多年積怨的壽親王最有可能率先造反,是元狩眼前最大的禍患。 「你查到什麼消息?」 「壽親王與魯親王、霍親王、常國公密謀造反,各藩王已暗暗派兵渡過黃河,意圖逼宮,擁立壽親王為帝。」明林語調平靜地答道。 貝仲囂深深一震。咬咬牙,他的目光變得堅定而強韌。 「壽親王楚澄……」沈吟了一會兒後,貝仲囂以不帶感情的聲音淡淡說道:「此人必除,以絕後患。」 「太傅……」 明林抬眸,定定地望向他。 「把這個消息放出去,務必讓索國舅知道。」他深邃的黑瞳閃過一道從未有過的凌厲機鋒。 「是。」明林恭謹低首。 貝仲囂側頭看一眼睡得正香甜的元狩。 自己將要開始忙於替元狩應付他的政敵了,不知道他何時才能像元狩這樣合眼安睡。 眼下,他該想的事情太多了。 他再無法平和無爭地過日子,他的手將無可避免、必須染上血腥了…… 第1章(1) 半年後 燕長樂疑惑地停筆,詫異地看著母親命婢女彩雲捧來的精繡華服。 「這是幹什麼?」 彩雲笑道:「夫人吩咐姑娘試試這套衣裳,看看大小合不合適,若是不合適要即刻拆改。」 「為什麼要試?」燕長樂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因為三日後是咸寧皇帝的壽誕,聽說宮中大擺宴席,朝廷二品以上大官都在邀請名單中,老爺和夫人決定要帶著姑娘一起進宮為皇上祝壽,所以正替姑娘準備赴宴穿的宮裝。」彩雲輕輕提起華麗燦爛的繡花銀襖給她瞧。 燕長樂淡淡地蹙了蹙眉,她知道爹娘近日很為她的婚事煩心,爹是心高氣傲的中書令大臣,王室親貴、六部九卿誰見了他都得恭維迎笑、鞠躬作揖,私下賄送厚金重禮的更是數不勝數,他千挑萬選,總瞧不上一個可以配得上自己女兒的良配,曾私下打趣說,除了當今皇上,誰都不配娶他的女兒。 燕長樂並沒有這般看得起自己,對自己的婚姻大事一向抱著隨緣的態度,唯獨對當皇上的妃嬪不感興趣,而且爹娘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任人評頭論足,未免太過招搖了點。 「把衣服拿回去,跟夫人說,這顏色太俗艷了,我不穿。」 她不再看那件華服,右手輕輕提起筆繼續寫字,左手捧起一盞琉璃杯輕啜了一口。 「姑娘,妳又在喝酒了?」彩雲狐疑地瞅著她指間的酒杯。 燕長樂微怔,伸指貼在唇上輕輕一笑。 「不許跟我爹娘說,免得他們又要囉嗦。」 「老爺說,姑娘這樣一天到晚捧著酒喝,總有一天會成酒鬼的!」婢女搖頭歎道。 人家閨閣千金都是品茗,只有他們家的小姐愛品酒。 「這只是桂花酒,我就算喝上幾壺也不礙事的,妳們何時見我發酒瘋過?」 從小到大,她就不愛喝茶,反倒偏愛喝花釀的酒,水果釀的酒也喜歡,怎麼知道喝久了便上癮,一日不喝個幾杯就難受,爹娘總是憂心她會成酒鬼,到處派眼線盯她,像防賊似的。 「喝上幾壺都不礙事?這樣還不叫酒鬼呀!」彩雲大驚小怪地喊。 「別胡說了,快把衣服捧回去。記住,不許跟夫人碎嘴,聽見了嗎?」 「姑娘,妳這樣可不行,將來會嚇壞姑爺的——」 「好了!」燕長樂不悅地沈了臉。「再多話我可要惱了。」 即使她的性子再平和,也不喜歡下人管到她的頭上來。 「好、好,姑娘別惱,我不說就是了。」 彩雲吐舌聳肩,捧著衣裳走了。 燕長樂的貼身婢女素月從偏房捧著針線走出來,見彩雲離去的背影,疑惑地問道:「姑娘,彩雲做什麼來了?」 「爹娘三日後要赴皇上壽筵,叫彩雲拿新衣給我試,準備帶我一同赴宴,我瞧那衣緞花色太俗艷,便讓彩雲拿回去了。」 燕長樂看著抄寫了一半的《道德經》,忽然沒有了興致。 「皇上的壽筵?」素月一愣。「為什麼老爺要帶姑娘赴宴?讓姑娘拋頭露面,這樣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