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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瑪德琳    


  第5章(2)

  烈焰直燎天際雲霄,整座後殿深陷火海,塌圮傾毀,火舌肆虐之處,儘是支離破碎的古磚,珍貴的史籍盡成灰燼。

  「尹師兄,你可終於回來了。」

  幾名小道徒蜂擁而上,將陰森著臉色、不懼火焰熱度、僵立火場前方的頎影包圍,眾人七嘴八舌,爭先恐後的報備。

  「師兄,天亮不久,這場火就從天師修煉的煉丹房竄出,一路延燒到偏殿,大師兄、二師兄和幾名弟兄全都不見蹤影,大家亂了陣腳,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還有啊,小曹說……說他在火勢蔓延之前,似乎看到裘師兄從煉煉丹房中匆忙的走出來,懷裡抱著成堆的書簡本冊……」

  「還不只這樣。」小曹乾脆自個兒呈報,「裘師兄身邊還跟著一隻小狸貓,好像同謀作伴,將煉煉丹房裡的秘笈搜括一空。」

  「師兄,你說現在怎麼辦才好?」

  「尹師兄?你怎麼都不說話?」

  尹宸秋臉色陰鷙,來回梭巡,排開眾人的環繞,徐步踱入火勢囂狂、僅容一人通行的狹道,撥開著火的門牆,若無其事的拾了數本僅剩的書冊,再次現身。

  「師兄,你沒事吧?」

  眾人驚駭的嘩然,嚥下唾沫,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從容自若的在烈焰之中來去自如,從頭到腳毫髮無傷,簡直像是天助神力。

  「小曹。」目測火勢半晌,尹宸秋瞇眼輕喚。

  「師……師兄,有何吩咐?」

  「你說你看見姓裘的和一隻狸貓同夥劫走了煉煉丹房的秘笈?」

  「是……我親眼所見,絕對不會錯的。」

  「好,很好。」

  「師……師兄?」沒聽錯吧?珍貴的秘笈遭竊,神殿遭焚,尹師兄居然還能面帶微笑的說很好?!

  「傳話下去,所有的人即刻救火,待火勢撲滅之後,全數齊聚到前庭。若是有人不從,讓他們來找我。」勾起譏誚的笑紋,他撂下宣告,「從此刻起,太虛殿由我做主。」

  「遵照師兄的吩咐……去去去,沒聽見師兄說的話嗎?快點去召集大伙救火。」小道徒們紛紛作鳥獸散。

  人潮熙攘,眾聲喧嘩,尹宸秋雙手負在身後,靜靜佇立,任由火光燎紅了氤氳雙目,感覺體內的熊熊怒氣不斷攀升,將先前莫名凝結的剛硬心腸一併鎔化成熱漿,沸騰著,燒得五臟六腑隱隱作痛。

  都是串通好的嗎?

  先是假借通風報信,讓他因為敏兒的事而分神,再乘機夥同姓裘的一塊竊書,離開崑崙,那只該死的狸貓究竟想幹什麼?

  他明明答應過它,待練成五雷邪法,便會替它找來合適的肉軀,它沒道理會在這個節骨眼起意反叛,莫非……

  「師兄,大伙已經在前庭候著。」

  環顧遍地的衰頹殘亂,俊朗的面容微微一動,風湧腳下,雲起天邊,沉思的答案在剎那點醒,袂內的大掌掐握成拳,將遭受背叛的恨意咬進齒根處。

  是嗎?原來是這樣。

  假使真如他所臆測的那般,她在這出騙劇裡也參上一腳了,是嗎?說不准連同那只魃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個梗,好用來絆住他,讓狸妖與姓裘的能有充裕的行竊時間。

  連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也想負他,到頭來,他身邊連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甚至是畜生也沒有,何其可笑?!

  「尹師兄?」

  被盤雜交錯的思緒困住的尹宸秋倏地掀起眼瞼,炯炯眸心割除任何可能左右他心緒的幻影,封閉耳畔不時縈繞的鶯吟似呼喚聲,露出陰狠的冷笑,環視近百名同門。

  他們有的是年輕氣盛,甫上崑崙不久,只知根本小術的少年,一如當年的他;有的則是在崑崙一待便待上數十載,仍毫無建樹,總愛倚老賣老的傢伙,這其中不乏對他百般不滿、輩分在他之上的人,隨時都等著將他從高處推落,卻礙於牟兆利的偏袒,以及他越來越凌駕眾人之上的修行,而不敢有所動作。

  如今,太虛殿群龍無首,正是他們的大好機會。

  「尹宸秋,你穿著天師的道袍是什麼意思?縱使他老人家已經仙逝,你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奪權篡位,這擺明了是視教規為無物,更視我們眾人於無物。」

  尹宸秋橫眉冷對千夫指,仰起冷峻的下頷,「我知道諸位師兄想說的無非是『為什麼姓尹的敢站在大家的面前發號施令』、『姓尹的憑什麼把大家踩在腳下』,我說的應該和師兄們心中所想的相差不遠。」

  「既然你心裡有數,那麼倒是說說看,你想怎麼做?」

  「葉師兄,」他轉向惡聲質問的那人,點明身份,眼角瞟睨,揚眉一笑,「你問我想怎麼做,我倒是想問問諸位師兄,你們想怎麼做?」

  「不怎麼做,你將天師的道袍脫下,自動負起燒燬神殿的罪責;再者,大師兄、二師兄和數位師弟為何會失蹤?多半與你有關,怎麼說,你也該給個交代。」

  「哈哈哈……」他放聲大笑,「說來說去,你們要的,不就是想把我逼下崑崙?告訴你們,我會離開崑崙,但是在解決你們這些茅山廢物之後。」

  「茅……茅山廢物?!王八羔子,你罵誰是茅山廢物?」

  「自然是不滿我的存在的諸位師兄你們啊!除了你們這些技不如人又喜歡濫用輩分欺辱小師弟的師兄,我還能說誰呢?還有誰能讓我說?」

  葉師兄伸出手臂,格開阻隔在兩方之間的小道徒,領著身後一班人包抄團繞,指著他的鼻尖,嗤聲道:「好哇!你這個不知輕重死活的小王八蛋口氣倒是挺猖狂的,今天我倒要看看,究竟誰才是所謂的茅山廢物?」

  「依師兄言下之意,是打算循茅山門規擺陣鬥法?」

  「沒錯。」

  「可是我嫌擺陣太過囉唆麻煩,這樣吧,乾脆我們今天別理會門規那一套,由你我自設勝負之規,要怎麼鬥,如何個鬥法,都由我們來制定,葉師兄,你覺得如何?」

  「正合我意。」葉師兄輕蔑的啐了一聲。無知小子,半點鬥法的經驗也沒有。

  「師兄,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別怪我沒給你選擇的餘地。」背逆天光的迷濛俊容頓時起了肅殺之色,露出邪魅的淡笑,負在身後的雙臂輕緩的舒展,走向由千符咒設陣困下的棚架,分封道行高淺不一的妖魔精怪的各色陶甕。

  甕色深者,代表裡頭的妖物非同小可,甕口的封符至少十多張,其下的咒術自然也非一般修為的道士能解,甕中的妖魔大多是由牟兆利親手制伏;甕色淺者,則是其他子弟煞費苦心和功力抓來的小妖小怪,全然不值一提。

  他的腳步停留在百甕之前,觀望片刻,在眾人猝不及防之際,抓起酒紅色的大甕,往地上一摔。

  「姓尹的,你瘋了!」葉師兄倉皇的大叫。

  背對眾人的八卦圖騰微微震晃,在姿態轉換之間扭曲變形,他側肩撇首,張狂放浪的咧開笑容,「要是我瘋了,那倒還好,可惜的是,我還沒瘋……或者應該說,我瘋得還不夠徹底,所以你們才能繼續站在這裡張嘴亂吠。」

  尖銳的破裂聲此起彼落,像是在催促著彼此,一個挨著一個,不曾中斷。

  「瘋子!你是個瘋子……」

  尹宸秋含笑睇視甕破後幾縷清煙升起,遭封數十餘載的妖魔嗜血再現,他就站在殺戮中心,不避不逃,等待看戲。

  是啊!這無疑是一場慶賀他終於能夠攏握太虛殿一切的好戲。

  既然所有的人都寧願負他,那他當然也可以負盡所有的人!

  「去吧!把那些死到臨頭還妄想能夠辱蔑我的廢物一口吞下。」他獰笑的施咒。

  流淌綠液,已不具人形的蛇妖吐弄蛇信,人面獸體的狼魔朝天狂嘯,其餘不知名目的妖魔早已陷入無邊瘋狂,它們全都受限於尹宸秋反覆誦念的咒語,意識不能自我的全然失控,紛紛鎖定眼前這班慌亂失措、不知如何應對的道士,兇惡獵殺。

  須臾,血色漫天。

  葉師兄軟腿跪伏,老臉抖動,顫著嘴皮說:「尹……尹宸秋,你居然偷學了天師的御魔術,這是天師的絕學,也是茅山秘笈中……」

  「你想說的該不會是五雷正法和五雷邪法?」他慢條斯理的從懷裡取出兩本書脊燻黑的秘笈,瞄也不瞄的擲出,不偏不倚的落在葉師兄的正前方。

  葉師兄顫抖著雙手,想要撿拾,沒料到橫來一張血盆大口,咬住了剛覆上書皮的手掌,登時尖聲大叫,「啊……」

  蛇妖硬生生的咬扯下他的一隻胳膊,意猶未盡的嘶啃著,虎視眈眈的估量其餘部位。

  葉師兄撫著鮮血淋漓的斷肢,放聲大叫,「我的手……」

  「想得到這兩本茅山秘寶,還得看你有沒有這個命啊!可別因小失大,師兄。」

  「姓尹的,你不是人!」

  怎麼會這樣?不可能啊!傳聞中,若欲修習這兩本終極秘術,必須先練五雷邪法,此時練法者會心性丕變,變得詭譎陰毒,練成之後,再進入五雷正法,導正心性,練法者自然會恢復成良善剛正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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