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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香彌    


  想起是在哪裡看過這條手絹,杜紫芯緊捏著手裡的帕子,一張先前模糊不清的面容緩緩顯露出了完整的五官,她終於記起了那人的長相。

  那位被她所救,自稱姓連的公子,與君連笙有著一模一樣的臉龐。

  當年,他告訴她,他姓連……原來他壓根就在騙她,他的真實身份是堂堂的康福郡主。

  他欺瞞她,不肯告訴她實話,難道是怕她挾恩要脅嗎?還是覺得她不過區區一介平民,不配知道他高貴的身份?

  早已被她遺忘的情感,也隨著這件事回到她的記憶中。

  當年她與娘剛被接到京城那段時間,她很思念他,但她和娘那時被邵家當成下人使喚,每日有做不完的事,一時間也找不到方法聯繫他。

  後來,她想辦法找到一張紙,沒有筆墨,她就用灶裡頭的木炭寫了封倌,打算寄回無心麻,想告訴庵裡的師姑她和娘的處境,同時她也留下邵家的地址,想讓靜若師太轉告他。

  而後她私下裡托了個下人幫她寄回去,哪裡知道那下人不僅沒有幫她把信送到驛站去,竟交給了莊氏。

  莊氏當著她的面撕了那封信,還叱罵她,「我收留你們母女,給你們吃喝,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編造出這種事來誣蔑我這嫡母,指責我虐待你和你娘!來人,給我把她拖下去,重重打三十個板子!」

  她娘撲上來想袒護她,莊氏竟叫人將她們母女兩個都拖下去打。

  她娘因此受了傷,而後又染了病,最後被毒死……

  瞧見王妃在見著那條帕子後,臉上的神情變幻不定,最後忽然咬牙切齒,一旁的婢女擔憂的問了句,「王妃,您怎麼了,可是這帕子有什麼不對?」

  她輕輕搖首,將所有的情緒再度深藏起來,也把帕子收了起來,「沒事,我們走吧。」

  剛要回去時,她們迎面遇上低垂著首,一路在尋找著什麼的君連笙。

  她神色寡淡的朝他行了個禮後,就要離開。

  他忽然叫住她問:「你可有撿到一條白色的手絹,那上頭繡著一朵粉紫色的牡丹和兩隻蝶兒?」

  杜紫芯本不想將東西還給他,可見他似乎很在意那手絹,稍一猶豫,便從衣袖裡取出那條帕子,「王爺問的可是這條?」

  「沒錯,就是這條。」

  覷見他遺失的手絹在她那兒,君連笙抬手要拿回來,但杜紫芯飛快的縮回手。

  他不悅的質問:「你這是做什麼?」

  杜紫芯心思一動,問,「妾身只是想問間,這條手絹是誰送王爺的?」

  「是一個故人。」回答了句,他神色有些冷,「可以還給本王了吧。」

  「這位故人是何人?」問著這句話時,杜紫芯嗓音有些嘶啞,忽然間眼淚就掉了下來。

  兩名婢女見狀,一時愣住,不知王妃怎麼問著問著就哭了。

  君連笙更是意外,他不過是想向她拿回這條手絹,也未對她口出惡言,她哭什麼?

  他原不欲對她多說,但這時見她落淚,他放緩語氣稍作解釋,「這位故人多年前於我有救命之恩,這是她留下的遺物,還請王妃歸還。」這手絹是蝶兒送給他的,無論如何他都要索討回來。

  原來他一直沒有忘記她,所以那片牡丹花是為她而種,所以他在嘗到她熬的粥與做的竹風鈴時,會特地前來問她……他始終記得她。

  可他不知道她前生遭受到什麼樣的析磨,不知她娘和她是如何慘死……他護著邵家,不准她向邵家報仇……

  此時此刻,她再也鎖不住滿腔的委屈和憤恨,洶湧而出。

  君連笙見她的眼淚竟越落越凶,莫名所以,可不知怎地,瞧著她淚漣漣的模樣,他心中隱隱有絲不忍,安撫了句,「你別哭了……」

  下一瞬,見她竟要拿手中的帕子擦淚,他急切的出聲阻止,「別拿那手絹擦,用這個!」他一時情急之下,撩起衣袖,替她擦淚。

  杜紫芯怔愣的望住他。

  迎視她那雙泛著淚的雙眼,君連笙心頭莫名一緊,他微覺訝異,不知為何會突然之間對她生起一抹憐惜之情,他不動聲色的繼續將她臉上的淚痕擦乾,然後藉此機會,不著痕跡的順手取回她握在手裡的帕子。

  她默默看著他將那條自己送給他的手絹,小心的收進衣袖裡。她送的手絹他尚且如此珍惜,可如今她人就在他面前,他卻認不出她來!

  因為他認識的那個蝶兒已經死了,在三年前就已慘死!

  想起前生之事,杜紫芯悲從中來,抑制不住,失態的號啕大哭。

  看見他就站在她跟前,她一把抱住他,哭得悲傷不已,彷彿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尋到失散的親人,恨不能把一切的心酸苦楚都向他傾訴。

  君連笙猛然被她抱住,頓時有些慌了手腳,見她將臉埋在他胸口,那傾瀉而出的淚水,瞬間就淌濕了他胸前的衣襟,讓他本想推開她的手,下意識的轉而輕撫著她的背,緩言哄著她,「別哭了。」

  一旁那兩個婢女早已呆傻得不知該做何反應,不明白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般,但是看著王妃偎在王爺懷裡哭泣,總覺得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見她哭個不停,君連笙想來想去,也許是為了這條手絹,遂道:「這條手絹是故人所贈,我不能給你,你若喜歡這種樣式的手絹,可以讓府裡給你做個幾十條。」

  她被他的話給氣笑了,他竟以為她是因為想要這條手絹而哭嗎?

  「我要那麼多手絹做什麼?真是呆子。」她抬手抹了抹淚,離開他胸膛,咬著唇瓣,抑住想脫口而出與他相認的話,轉身快步離去。

  那兩名婢女朝君連笙福了個身後,連忙追上去。

  君連笙怔怔望著她離去的身影,適才她說話的口吻,怎麼有幾分像是在無心庵裡的蝶兒闐黑的寢房裡,杜紫芯抱著膝坐在床榻上,也不知是不是那條手絹的緣故,過往很多被她遺忘的事,漸漸在她腦海裡清晰了起來。

  她想起了靜若師太那張總是板著的莊嚴面容,想起了那些看著她長大的師姑們的音容笑貌……想起了庵裡那對年年飛走又年年歸來的雀鳥……想起了庵裡的一草一木……想起當時她是懷著怎樣期待歡喜的心情,跟著娘前往京城見父親……

  「君連笙、君連笙,你知不知道我是怎樣被狠毒自私的邵家人和君連泗凌虐至死的,你怎麼可以阻止我為自己和娘報仇?!」

  早先她差一點就忍不住想與他相認,想狠狠的責備他。

  可是她不能啊,她不能讓任何人得知,如今在這副身軀裡的人是一個早已死去多年的亡魂,這種事不但沒人會信,還可能會讓人覺得她瘋了,說不定會將她當成妖怪!

  這秘密她誰都不能透露!

  想了一夜,直到窗外天光乍明,一道曙光穿破雲層照進房裡,驅散房裡的幽暗,她看著那些飄浮在光芒裡的微塵,心念電轉間,想到了一個辦法。

  她先前怎麼沒想到那麼做呢?

  想到那辦法能讓君連笙知曉她前生所遭受到的折磨,她一時心急,匆匆跳下床榻,也忘了穿上鞋子,赤著腳就要往外跑,甫拉開房門,竟迎面撞上端著面盆的婢女。

  那婢女端著的面盆嘓噹一聲摔落地上,裡頭的水傾倒了一地,嚇得她低呼一聲,驚憤的請罪,「奴婢不知王妃要出來,一時不慎衝撞了王妃,請王妃恕罪。」

  「不怪你,是我自己跑得太急才會撞上你,你下去再端盆水過來吧。」身上的寢衣濺到了些水,也將她急切的情緒稍稍抑了下去。

  杜紫芯溫言說完,走回桌前坐下,倒了杯已涼掉的茶水飲了幾口。

  她重新冷靜下來,算算時辰,這會兒君連笙應已去上朝了,那事須等他回來才能告訴他。

  一整日,她靜靜的在正院裡等待著,同時梳理著思緒,細思著屆時要如何對他開口。

  直到日落時分,她得了門房那傳來的消息,知道他回了府,她沒讓趙嬤嬤跟著,身邊只帶著一個丫鬟,前往書齋見君連笙。

  君連笙剛進書齋不久,接到下人通傳王求見,有些意外,想起她昨日莫名失態哭泣的事,命人將她請了進來。

  杜紫芯讓那名跟來的婢女在外候著,獨自一人走進書齋,見到君連笙,她鎮定的欠身行禮,「臣妾見過王爺。」

  「不用多禮,」坐在桌案前,他抬目望向她,「王妃來找本王可是有事?」

  「妾身確實是有一事想稟告王爺。」杜紫芯瞥了眼掛在牆上的那幅她親筆所畫的牡丹畫,以前不知君連笙就是她曾搭救過的連大哥,如今得知後,再站在他面前,思及他仍對昔日那個救過他的蝶兒念念不忘,她冰寒的心彷彿注入了一股暖意,踏實不少。

  「是何事?」君連笙隱約察覺她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變了,先前她雖然有意向他示好,但她望著他的眼神中隱隱透著一抹疏冷之意,而此時她的眸裡帶著以前不曾見過的柔色,那種眼神就彷彿是……見到相識已久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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