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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凌逍 「後來國爺走了,去年走的。我有去探過他,以遲暮春的身份。他病入膏肓前早已陷入瘋狂,所以認不得任何人。」他不自覺撫著手腕上的疤,淺淺一笑。「那天,他只是一直緊緊抓著我的手,像小孩子學游泳,要攀住安全感。我就讓他捉著,一直捉著。」 她撫上他的手。 「說來沒人信,我從沒恨過他,甚至常想,長壽……他該活長久一點,活個百歲千歲。」他瞇起眼。 疼啊……她輕觸著那一道道沭目驚心的紅痕,想起他很久以前總會懊惱地咬自己,那定是他自厭了。 她的心好疼,好疼好疼!疼得像再經歷像他一樣的苦楚。他渾身冰冷冷的,她只記得一直抱著他,想替他抹去心中的痛楚。 「我信你。你沒違逆國爺,你是希望他活得長長久久的,但那已不是原來的國爺了,這不是你的錯,他也沒錯。」她說。 她還有好多問題想問,可是她問不出口了,除非他主動提出,否則她不想自私地掏取他的回憶,再讓他難受。 「大黑,你是大黑,當我的大黑就好,別想那些難過的事了。大黑……」 「好。」他答,忽然笑開了。「早在懂得恨他前,我就遇見你了。福氣,今日秋高氣爽,你想不想聽我奏些曲子?」 不等她回復,一條優美狐形已奔入庭院竹林陰影間。 風來,院子裡竹葉飄零,杯中暖茶一小片綠如孤舟的蕩漾。 她垂下眼簾,聽著遠處一聲聲簫,蒼涼迴盪——以前國爺也叫過他大黑麼? 是怎麼叫的? 前面一聲長,後面一聲短。是說人的模樣,還是說狐狸的模樣,還是怎樣…… 這首簫樂好悲呀。 遲暮春大概從未打從心底真正安逸生活過吧? 她慢慢蹲下,拿起桌面一尊自己雕的小木雕像,望向鬱鬱竹林裡的頎長狐影。 忽然,她很想透口氣了,替誰透口氣都好。她垂下臉,默默任粗糙雕像邊緣刺激指頭。 一切,都像染了一層氤氳。 斐悅側頭看李福氣。「你問我國爺後來怎樣了?又怎麼會有人提他出現?」 「對。」她答得乾脆。 他瞥了她一眼。「喲,你覺得我很好套話?」 兩人並步走在偌大迴廊,觀賞種植在育幼院花圃內的紅紅紫紫大波斯菊。 她撓撓臉。「就你跟我最熟,我也沒別的人能問。上次三蓮會的事你也跟我講了,我不過還想多瞭解一些,最多算我欠你一份情。」 「我要你欠的情做什麼了?」斐悅瞇起眼。也罷,她都跟遲先生走近了,是有知道一些事的權利。「國爺除了是一位龍脈師,他旗下還有許多營利機構,當然也有一些非正式組織,像三蓮會、五虎堂。」 有利益的地方,自有人群聚集,能瞭解掌握龍脈的家系,與政商名流有所接觸,本來就能累積不少雄厚資本。 「說來複雜。」斐悅說道:「人心懷鬼胎,很多人另與其它組織和地方政治勾結。這件事在國爺精神走下坡時就如此,現在則更嚴重了。但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所以很多人表面上還亮著國爺名號,維持最後一點和平。」 「本該和氣生財嘛!可是又偏偏內訌亂鬥,我以前就是垮台被壓了,才跑來遲先生這的,好笑吧?」兩人都熟了,他也順便解釋自己的來歷。 他忽地食指一比眼前一尊雕像。「喏,這就是國爺,這間育幼院也是他創辦的。」 她抬起眼,發現室內一尊半身銅像,雕著一名老老的長者,身旁放了鮮花蠟燭,銅上雕刻了好幾排字。原來,方才斐悅邊走邊聊天,還不忘多替她解一道疑惑。 她有些訝然。「遲先生連慈善機構都搶過來了?」 「是呀,還奪了不止一間。不過,怪了,之前每年國爺生日,遲先生都會到這裡來的,然後獻上一曲國爺最愛的醉東風。」他彎下腰檢查了一下銅像上的誕生日期,又看了幾束花圈與蠟燭。 「今年倒是很多人來這裡憑弔,除了是對遲先生表態外,也是來這裡聯絡感情。畢竟國老以前健康時最重視的就是這裡,這就叫精神長存吧……」 她有些訝異地看了青銅像上的日期,只是滿腦子還繚繞昨日東風般的竹簫聲。「既然國爺早不在人世,那遲先生為什麼還要繼續搶奪國爺地頭?」 斐悅見怪不怪。「他上禮拜還下令要侵略如火,不只是三蓮會。他大概想將國爺底下所有機構毫不留情地翻過來曝在陽光底下,所以這禮拜不少人想來我這套關係。」他聳聳肩。「福氣,你有沒有想過,遲先生「以前」可能是因為想報仇?」 她皺起眉,想了想,沒注意他的語病。「不,沒可能。」 「說來沒人信,我從沒恨過他,甚至常想,長壽……他該活長久一點,活個百歲千歲的。」 遲暮春昨日這麼說時,凝著遠處幽幽,帶著點懶洋洋的淡然,卻不是說謊。 仔細想想,遲暮春從未對她說過謊。 她又思考了一下,才明白原來遲暮春昨日的那席話,只有對她說過,他是把她當成很重視很親密的人,才願意告訴她的。一想到此,她又更心疼他了。 「什麼沒可能?」斐悅疑惑道。 「不,沒什麼。」 他聳聳肩,接著說:「以前原因是什麼我不清楚。不過現在,我想他可能是因為你。」 「我?」她眨眨眼。 他也眨眨眼。「嘖嘖,我還當你跟他熟,腦子明白。想想上個禮拜你們遇三蓮會夜襲的事,就是這件事後,遲先生才開始下令對任何有威脅的人不留情面。唉,其實遇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是他一直以來都處之淡然,就像被下毒的那次。妖怪嘛,韌性總是強了一點。」他看看表,也差不多該忙了。「喏,你還有什麼地方不清楚的?」 「我……」她先是被斐悅念得有點窘,再想起遲暮春下黑白棋發火的那次,指甲有些緊地嵌入掌心了。「一清二楚。謝謝。」 「哇!怎這麼客氣有禮了!那我打蛇上棍吧,這份資料幫我拿給遲先生。」用人用到底。「你也可以翻翻看呀,你不是愛嚼舌根的人,又跟遲先生親密,值得信賴。」 什麼親密不親密啊!她瞪了他一眼,咳了幾下嗓子,翻開資料來,原來是三蓮會人的資訊,照片、姓名鉅細靡潰——她看得心底有些涼了。 「遲先生要這些資料做什麼?」 斐悅搖搖頭,「我差人送你回去吧,最近治安有點差。下次別再自己一人偷跑來,我對遲先生難交代。」 幾名黑衣人護送她離開育幼院,越過大門時,她恰巧與帶了幾束花圈的人擦身而過。她又走幾步,若有所思地回過頭,那些人其中之一也回過頭。 啊!她有印象了。 是三蓮會的人,她手頭上的資料有照片。 也是前些日子,來到遲邸,在小暗房中矮個子的那一位,姓趙,叫趙強。 他們也是來這裡憑弔國爺的嗎?抑或是來表態友善的?畢竟這裡算是遲暮春的地頭…… 正當思量,對方朝她走來了,有些急迫地問。 「李小姐,我們能談一談嗎?」 第9章(1) 遲暮春揉捏腕處,感覺今日的庭院異常安靜,西北角的風涼颼颼灌入。 當他聽見側門推開的躡足輕步,他袖口一拂,輕挪木質磨地一點刺耳,原本倚臥的軟椅已經空蕩了。 李福氣沿著小巷順著屋簷陰影,樹葉沙沙,聽見颼地一聲劃破一排綠意盎然。她感覺頸後涼颼,好似一股甘草香沁鼻,她皺皺眉,轉入宅邸時愣了一下,對面的眸子如晴空朗朗。 她愣了愣,沒料到一轉進門就遇見他,如被抓到做壞事的小孩,滿臉燒紅,正要開口,嘴裡已多了顆甘草丸子。 她喜孜孜的愜意在嘴角蔓延。 「左側門樹叢修剪危險,從另一邊。」口氣像是放下心中懸宕已久的大石。他對一旁來人淡道:「茶。李小姐今日喝茉莉香片。」 「我今天不渴。」她還是不習慣指使人。 「李小姐?若不合您的口味,我們能換。」來人倒是熱切地說。 她摸摸鼻子。「我的意思是,我去泡就好——」 「那就茉莉香片。」遲暮春打斷。 瞪他一眼。今日他怎麼忽地霸道?見他指間捏拿的甘草小丸,她最後自首。「我沒亂跑,是去育幼院。」 「嗯。」他捻去落在她肩上的綠葉。 「是去自家的慈善之家。」不太習慣他好看的眉頭聚攏,她遂說明白。「我看到國爺的樣子了,一尊很逼真的銅像,旁邊擺了很多鮮花水果。大黑,你今年還沒去過育幼院吧?明天我們一起去吧?大黑?」 見他沒反應,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發愣呢……她撇撇嘴,好吧,她再自首。「我是去見了斐悅,我不想老勾起你不愉快的過去,所以去問他一些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