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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凌淑芬    


  第二章

  「謝謝你們,真是太謝謝你們了,如果沒有你們在這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一名婦人抱著她的孩子,千恩萬謝地從義診室走出來。

  「不客氣。」平藍把藥包交給婦人,陪著她往外走。「藥水一天擦三次,消炎藥每天一顆,記得傷口盡量不要碰水,一碰到水要趕快擦乾喔。」

  「謝謝妳,真是謝謝你們,謝謝,謝謝。」婦人拚命鞠躬道謝。

  平藍站在原地,直到婦人消失在轉角為止。

  她今天的任務是當掛號小妹。

  平心而論,她並不是一個特別有愛心的人。以前總覺得「熱心公益」是那些有錢有閒的人才會做的事,又或者像她老媽那樣早早就從職場退休下來的人,像她這種人財兩空的人,不接受救濟就很好了,又何來的能力去救濟別人?

  可是這三個星期某方面來說改變了她。她第一次知道,即使能力再微薄,她依然能派上一些用處。

  原來被人真心感謝的感覺這麼好。

  「喂!屋頂破了一個洞,妳上去補一下。」一根鐵錘遞到她鼻子前。

  完美的感動時刻被破壞了。

  「屋子有問題不是應該讓農莊的人自己來修嗎?」她吹開劉海,瞪著從頭到尾都和她不對盤的護士姊姊。

  「洞是破在藥品櫃的上面,等他們派人來修,藥都曬到變質了,妳要賠嗎?快上去!」護士姊姊臉臭臭地道。

  「……好,我去。」平藍認命地接過鐵錘。

  找到工具箱和梯子,認命地爬上屋頂,開始釘破洞。

  果然,人要做善事還是得看命的。有人天生適合成大事立大業,有人就像她這樣,只能打打雜。

  像朱菲雨那種為愛走天涯,甘願在一個陌生的國度救濟貧苦的女人,將來注定青史留名,她就不可能變成這種人。

  她頂多是個平凡的小人物,過著汲汲營營的生活,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找到一份不會餓死的工作,然後努力把自己的肚皮撐得飽飽的。

  像她這種人啊,永遠不會有一個革命英雄看上她,然後來上一場浪漫之戀的。

  「噢!」敲到手了,好痛!

  眼淚立刻飄出來,她連忙將食指放進嘴巴裡吸吮,冷不防腳踢到工具箱。

  「啊,糟了!」

  整盒沉重的工具箱往屋頂邊緣滑下去,轟隆嘩塌——

  「他媽的!」底下突然飄上來一陣怒吼。

  糟,有人中標了。

  西海愉快地聽著電話那端的一團混亂。

  最後,阿比塞爾最寶貝的小女兒成功取得通話權。

  「西海西海西海,我跟你說,爸爸答應讓我養大白。」

  前情提要,大白是一隻自己晃進阿比塞爾家的流浪貓,他們夫婦倆對於是否留下這隻貓有不同的意見。不過這次情況相反,向來不贊成讓女兒為所欲為的菲雨贊成留下貓,反而是疼女兒的阿比塞爾擔心流浪貓不乾淨,表示反對。

  「樂雅小公主,思克不是對貓咪過敏?」他笑道。

  小女娃想了一下,甜甜地說出她想到的解決方式。

  「沒關係,以後大白住樓上,二哥搬到樓下,永遠不要上樓就不會遇到了。」

  西海大笑。

  他坐牢時樂雅才兩歲不到,其實連他的臉都記不清楚;每次他打電話回去,第一個搶著說話的還是她。

  樂雅小公主很習慣在她世界裡的每個人都愛她,連遠在天邊的他也不可以例外。

  「我的房間也在二樓,為什麼我就要搬到樓下?走開,換我!」

  十歲的思克把話筒搶過來,嚼哩啪啦開始向他抱怨哥哥多無趣,妹妹多無聊,總的來說就是身為次子的悲哀。

  終於輪到十三歲的諾蘭了,這個今年已經進軍校國中部的大哥已經很有架勢,和西海說了一些新學校的事,並且再三保證自己沒有女朋友,上次媽媽提到的那個女生是人家一相情願,跟他沒關係。

  扯了好一陣子,話筒終於傳回正主兒手上。

  「你現在知道我每天過的是什麼生活了吧?」菲雨的歎息聲清清楚楚傳了過來。「你們的拓荒隊還缺不缺人?我有種感覺,我去拓荒可能比留在家裡輕鬆。」

  「然後拋下妳親愛的老公不顧?」西海輕笑。「可憐的阿比塞爾,他知道他才四十幾歲而已就被老婆嫌棄了嗎?」

  「哼,他有他的小公主就好了。」

  「聽起來有點閨怨哦!」

  菲雨歎了口氣。「我真的不想當個太嚴厲的媽媽,不過……等你回來你自己看好了,我到現在還沒聽過塞爾對他女兒說過一個『不』字。」

  「好吧,再過兩年我就可以親自回去驗收了。」

  菲雨又是長長地歎了口氣,改變話題。

  「你在那裡一切還好吧?缺不缺什麼東西?」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西海去了五年,再兩年就可以假釋了。

  上一次見面是去年年底,東漠「沙耶市」的機場新落成,她帶著三個小鬼頭搭機試航,順便飛過去看他。

  這小子還是那個英俊的惡魔,干烈的氣候對他完全沒影響,反而讓他多了一股風霜幹練的男人味。

  「我這裡很好,不要為我擔心。」頓了頓,西海突然問:「菲雨,妳和妳那些美國的地質學家朋友還有聯絡嗎?」

  「當然,霍華教授早就退休了,不過我的好友湯姆最近才申請帶一隊探勘小組入境。為什麼問?」

  「如果有機會,請他們過來這附近看看吧!這附近有一塊地區,我覺得有點門道。」

  「怎麼個有門道法?」

  「那一片地區怎麼種都種不出東西,可是在同一個地理區裡,它周圍的農場都沒有問題……我說不上來,妳先派人過來看看。」

  「你懷疑那裡的地底有礦藏?」菲雨興致大起。「我請湯姆先過去看看。如果有需要,他們會回去帶更多的儀器過來。那傢伙愛地質成癡,我一跟他提,他一定巴不得立刻飛過去。」

  通話時間到了。拉斯爾指了指手錶,向他示意。

  OK。他比了個手勢。

  「菲雨,我該走了,下次再談吧。」

  西海把話筒交給拉斯爾,掛斷之後,換給下一個排隊的人。

  「午休再半個小時就結束了,你吃飯了嗎?」拉斯爾問道。

  「還沒。」西海道:「我們接下來有移防的計劃嗎?或是今年就待在農場裡了?」

  再一個多月麥子就可以收割了,接下來要等到秋冬交界,氣候溫涼下來才能二度播種。通常這半年的空檔,他們會被調派到附近,支持政府的荒漠造鎮工程。

  「自從機場蓋好之後,沙耶市的居民人數越來越多,聽說政府打算蓋幾條道路,將外圍的衛星城和市中心連結起來。如果接下來有指派的話,應該也是去那一帶幹活吧。」拉斯爾聳了聳肩道。

  五年前,前總統的兒子落到他隊上時,老實講,拉斯爾是不怎麼開心的。

  這種公子哥兒只會仗著家勢橫行霸道,一點苦都吃不了,罰也罰不得,罵也罵不得,真不知道司法部把這種人丟到拓荒隊來做什麼?

  沒想到幾年下來,所有犯人裡最任勞任怨的反而是西海——

  前幾年他們是在中部高原上造鎮,去年才調來東漠的農地墾荒。然而,不管在哪裡,做的是什麼樣的苦役,西海從來不曾叫過一句話。除了偶爾煙癮犯了,會躲起來偷抽煙之外,大致上他是個模範犯人。

  而只要犯人的行為夠良好,獄警們通常也會對這些小舉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本來他也擔心過,西海太過俊美的外表會為他惹來麻煩。事實證明,是他多慮了。

  曾經有過一次小事件,有人通報獄警,說西海被包圍在某個角落了。

  拉斯爾領著人匆匆趕去救人——最後,真正獲救的,是那兩個想非禮他的傢伙。這之中的慘狀就不用提了,總之,那兩個人在醫院待了一個多月,前半個月都是昏迷狀態。

  後來出院之後,他們火速申請不要回拓荒隊,再不然就是調到其它分隊,總之,只要不是和西海同隊就好。

  至此獄警們終於略略明白,首都侍衛隊平時受的是怎樣嚴苛的訓練,才能讓西海擁有這等身手。

  從此之後,話傳出去,沒有人再敢惹他,他講出來的話,大部分犯人也都覺得賣他個面子還是比較安全的。

  「明白了,我先去吃飯,稍後見。」西海慢悠悠地晃向發餐棚。

  不期然間,有一道白影引起他的注意。

  嗯……那傢伙在屋頂上幹什麼?

  出於好奇,他轉了個方向,晃向那間充當義診室的農莊。

  啊,這好像是上回陷害他的那個小姑娘。一個女人家爬到這麼高的屋頂上,也不怕摔下來。

  「喂……」他仰起頭,還來不及叫完,一個黑壓壓的箱子突然當頭砸下來。「他媽的!」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屋頂上立刻探出一顆小腦袋。

  「我到底哪裡惹到妳,妳這麼想害死我?」西海捂著鼻子含含糊糊地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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