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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簡薰    


  喬華豐原本想阻止,但柳氏卻說,讓自己丫頭唱歌而已,又不是從外面招來那些男身女相的伶人戲子,女兒是拿來疼的,不是拿來管的,將來女婿要是嫌東嫌西,讓他想辦法娶公主去。

  柳氏怒了,喬華豐也只好當作「我只是說說而已」。

  所幸喜娘平時也不常外出,喬華豐也只好自欺欺人的想,反正在自己家裡,沒關係,可沒想到女兒會在這當下一聲「唱歌」,小翠更是「奴家萬里尋夫君」的女調,配合香兒「我與娘子別三年」的男調,開始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

  這船不大,老嬤嬤雖然沒有笑出來,但神色顯得有點詭異,至於兩個船夫,則瞬間低下頭,但不難看出其中一個肩膀微微顫抖……

  這喬喜娘太有趣了——懷應時覺得自己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不笑出來。

  是的,他喬裝成船夫,想來先相看一下。

  娶妻子是大事,再不能馬虎,當初他對侯芳菲有好感……誠實來說,是相當喜歡,總覺得她一顰一笑都牽動自己心思,也不知道她個性便娶了進來,當時自己才十九歲,沒想太多,以為兩人相處相處,自然能相處出感情,再者她既然是千金小姐,那麼家宅之事必然妥當,親就這樣成了,沒想到侯芳菲對雲山的生活卻各種不適應。

  她在名門正派的教育下長大,父親是武林盟主,她又是嫡女,身份十分尊貴,卻被用來「和親」,她對他始終有著距離感,但要說她擺姿態裝冷傲,卻也沒有,她很努力做好一個妻子的角色,家裡井井有條,也替他孝順母親,成親一年未有身孕,更親自挑了幾個漂亮丫頭給他做通房。

  可還在等開臉的日子,便被懷應時知道了,侯芳菲不是肚皮不爭氣,是她自己在喝藥避孕。

  她不想懷他的孩子。

  男人想,既然親都結了,那就再看看,一年雖然說不算短,但他有大半時間不在雲山,加起來相處時間還不到兩個月。

  第二年,他留在雲山上的時間多了,留在她房中的時間也多,但侯芳菲還是沒有懷孕,應該說,她還是繼續喝藥。

  第三年,懷應時只覺得既然如此,那好聚好散吧,派人通知了侯仲群,讓他把女兒接走,如何安排就是侯家的事情,至於他則對外宣稱侯氏病故。

  侯芳菲對他最有感情的時候,就是她知道自己可以離開雲山的時候,眼睛紅紅的,一時之間還不敢相信,直至看到母親的心腹嬤嬤來接,這才知道是真的可以離開,便朝著他跪下了,說自己無以為報,於是給他磕頭謝恩,此生都會祝禱他平安順心。

  說來,侯芳菲雖然容貌驚人,但他也不是非得要娶她不可,當初侯芳菲可是被她爹塞過來的,因此她即使可憐,可懷應時也不覺得自己虧欠她,要怪,怪自己的爹去,本事沒面子大,為了面子什麼都可以犧牲,老實點就什麼事情都沒有。

  也因為有了前車之鑒,這次懷應時才決定要好好考較一下準新娘們,個性不能太差,姿態也不能端得太高,還有就是,他二十幾歲,想要有孩子,不是心甘情願嫁進來的,他也不想要。

  早上他接了王掌門,侍妾安氏,女兒王秀娟,以及僕婦數人過湖,王秀娟樣貌人如其名,外貌沒話說,可一開口,就粗俗得很。

  「爹啊,那個懷應時聽說很有錢,他對妻子小氣不?我要是嫁過去,一個月能有個十兩銀子不?」

  王掌門無奈,「你爹哪裡知道這種事情?」

  安氏道:「不如老爺去問問侯盟主,侯姑娘當時給了多少聘禮,這月銀是不是像外頭說的,一個月十兩?」

  王掌門對女兒還算有耐心,但對安氏卻明顯不耐,「侯家剛剛死了女兒,你就要我上門問人家當初出嫁聘禮多少,你是怕人家不知道我沒讀過多少書嗎?還有,秀娟,爹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開口一個月多少錢,你若成親掌家,那叫例銀,又不是包養外室,什麼一個月多少錢。」

  當時懷應時就想,這王秀娟不行。

  看在她這樣愛財的分上,肯定願意嫁進來,肯定願意一直生,但他總覺得,若娶了她為娘子,他很快會聽到「相公啊,我懷孩子了,我生下來你給我多少錢?」,或者「相公啊,我這都生兩個了,總該給我筆獎金不」這種讓人暈倒的事情,他是娶妻又不是上青樓,怎麼能事事算錢。

  至於梅雪晶,倒挺好的,晶瑩剔透的美人兒一個,安安靜靜的,看起來十分乖巧,相對於梅大俠跟夫人一路的咳聲歎氣,梅雪晶倒穩重得多,笑起來溫溫雅雅的,懷應時覺得不錯,他娘也覺得不錯。

  他娘就是船頭的老嬤嬤,大抵也是被侯芳菲驚愕到,這次無論如何要參與選媳婦的過程,讓人把皮膚抹黑,點了些老人斑,又用稀飯水抹出一些皺紋,戴上白頭髮,身子一曲,肚子上再綁個胖腰帶,便是老人家一枚,誰也不會想到這老婆婆可是當年名震天下的美人兒關蓮芯。

  梅雪晶原本不是關蓮芯喜歡的類型,但大概王秀娟太奇葩,所以導致關蓮芯對梅雪晶的印象非常好,既有閨秀之姿,但又帶著江湖兒女的颯爽,看她安撫父母的樣子,應該也是個懂事的孩子。

  接下來就是蘇寧寧了,雖然是個花魁之女,但教得真不錯,活潑卻不討人厭,但好像不太清楚自己是來這湖島幹麼,一路笑嘻嘻的,後來關蓮芯一時惡作劇心起,說了句「姑娘這樣可愛活潑,懷公子肯定喜歡」。

  蘇寧寧就被僵住了,那陪同前來的花魁也僵住了,「老爺不是說帶我們母女出來走走嗎,怎麼講到成親了?還有那個懷公子是誰?」

  關蓮芯搶先一步回答,「便是雲山的懷公子。」

  雲山的懷公子,這六個字翻譯成白話就是:邪教頭頭啦。

  花魁跟蘇寧寧臉色頓時變了。

  懷應時正覺得「雲山果然名聲不太好,正常姑娘都不想嫁」的時候,蘇寧寧深吸一口氣,馬上嚎了起來,花魁立刻把女兒摟在懷裡,嚶嚶哭泣,「老爺,我是青樓出身,你不願帶我回家,我無話可說,可您別忘了,寧寧出生時說過,一定讓她當正妻,讓她可以抬頭做人……」

  蘇寧寧聽母親這麼說,嚎得更大聲,「爹,寧寧不當妾,不當妾!」

  蘇掌門唉的一聲,「誰讓你當妾了?」

  花魁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懷應時三年前已經娶了侯家姑娘,寧寧過去,不是侍妾又是什麼?」

  「侯姑娘沒了。」

  這五個字像魔法一樣,母女登時停住眼淚,「侯姑娘怎麼沒了?」

  「這我怎麼好問。」蘇掌門一臉無奈,「不過連侯盟主都沒說什麼,想來也不關懷應時的事情,若寧寧有他的緣,過了門就是續絃,續絃也是正室,走到哪裡都是懷夫人。」

  讓懷應時詫異的是,母女居然就這樣不再哭泣。

  世間果然百樣人,侯芳菲介意的是名門與異教的差異,王秀娟在意有不有錢,蘇寧寧只求為正室,梅雪晶一臉「女兒聽從爹娘安排」,至於喬喜娘卻是有點缺心眼,幾乎一路當成在春遊,原以為她也跟蘇寧寧一樣不知道自己來幹麼,可沒想到她卻是清楚的。

  因為清楚,一路保持心情好就不容易了,又加上後來他知道她心情好的原因居然是因為知道自己相貌普通,對方看不上——雖然說這某種程度上鄙視他的人格,好像他多好色,只看臉一樣,但另一方面來說,要承認自己貌不如人並不容易,尤其花樣年華的少女,就拿侯芳菲來說,就算她不希罕他的喜歡,但她依然每天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老說雲山邪孽,可仔細想想,雲山除了賺錢這件事情膽子比較大之外,平常也沒聽他們殺人放火啊」,這句話說的真好,有時候他也奇怪,江湖人腦袋到底裝了什麼,侯仲群說他們是邪教,他們就是邪教了?都沒人問雲山為何是邪教,又不是職業殺人,還是職業放火,怎麼大家都聽他的話呢?

  「殺人」跟「亂殺人」是兩回事,他們是殺人,但沒亂殺人,要說雲山哪裡亂,也就是賺錢的路子比較亂,侯仲群說他們為富不仁,自己都強迫樂捐了還敢有臉說人家為富不仁。

  喬喜娘有點鈍,但鈍得還挺剛好,不過看她中間脫線的大談染布刺繡,一副準備開店的架式也讓他很傻眼,所以這句話到底算偶爾聰明,還是大智若愚,還要再看看。

  要說其它的話,就是那兩丫頭挺有趣,其它幾位的丫頭們不是站得遠遠的一臉巴結,就是站得遠遠的微帶敬畏,但喬喜娘的丫頭卻跟她很親,自家姑娘說話時,就笑咪咪的聽,笑咪咪的點頭,好像她說什麼都是對的,覺得夫人老爺欺負了小姐,還會跳出來相護,「夫人怎麼可以這麼說」,臉上就寫著:忠心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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