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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杜默雨 「你以前就不想留我了。」她仍是悶聲哭泣。「九爺,你知道嗎?我之所以主動要求出來送貨,是因為我想知道,山外的山有多高,看不見盡頭的路有多長,好可以找到一個將來安身立命的地方。可是……嗚嗚,我心裡這座山都走不過去了……」 「你今天走過去了。」 「九爺,怎麼辦?我今後要去哪裡?我沒地方去了……」 「眉兒,你忘了嗎?我們就要回家了。」 「回家?」她癡迷地抬起臉,望向那對有著奇異溫柔的深邃眼眸。 「你的家在京城,叔兒嬸兒還盼著你回去呢。」 她的家在京城?她捏著手裡的鐲子,記起了餵她吃飯的嬸兒、會幫忙燒飯洗衣的叔兒、以及笑口常開喊她大姐的祝福,當然了,還有一個總愛自吹自擂、脾氣古怪暴躁、卻是一點也不可怕的九爺。 好溫暖!她又披上九爺溫熱的外袍了嗎?暖和得令她好想掉淚。 「九爺!」她往更溫暖的地方蹭去,讓自己哭個痛快。 「嚇!怎麼哭得更凶了?」他慌張地拍撫她,又揉揉她的頭髮,一籌莫展,唯一能做的,仍是緊緊擁住這個孤單的身子,讓她放心倚賴。 日頭高昇,遍地金光,紅色風車輕快地打轉,山坡下的道路綿延而去,通向京城的家。 第七章 一望無際的綠色平野上,冒出了一叢叢的黃菊,彷彿是散落在綠毯上的碩大珍珠,顆顆鮮明亮麗。 悅眉興奮地策馬過去,俯身察看片刻,再直起身子望向那雙總是盯住她的眸子,期待地問道:「九爺?」 祝和暢朝她點點頭,表示他的同意,又朝車隊的兄弟們擺了擺手。 「呵呵,九爺又叫我們先走了。」阿陽笑得很開心。 「九爺,接著!」祝福從車廂裡掏出一個籃子,扔了出去。 「祝福!」祝和暢全心放在悅眉身上,差點給籃子砸個正著,惱得變了臉,「你亂扔一通,要是砸壞籃子,你立刻編得出來嗎……」 「哎喲,九爺不怕被砸傷,倒怕砸壞大姐的籃子?」祝福大呼小叫。 「九爺,你和大姐慢慢賞花,消消氣吧。」其它夥計也熱烈地附和道:「大姐,你採了菊花,回去得教我家那口子染新布喔。」 「沒問題。」悅眉跳下馬匹,露出明媚的笑容。 一群夥計駕著車隊,嘻嘻哈哈地往前先行,留下一臉僵硬的祝和暢。 悅眉接過他手上的籃子,沒有多說話,轉身望向鮮黃碩美的菊花。 好難得,在天寒地凍的臘月天裡,竟然淋漓盡致地開了一大片。她不覺望向朗朗藍天,是否今年沒有那麼冷,花兒因此仍能繼續盛開呢? 浮雲像打散的棉絮,薄薄地鋪在天上,她的心亦是天朗氣清。 她想起了出門前練字的帖文,那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她很喜歡裡面的意境和感覺,更知道了九爺名字的來源。 因著喜歡,她很用心地背上了這段文字——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 「怎麼不摘花了?」祝和暢挑眉問道。 「這就摘了。」悅眉回過神,趕忙拿剪子剪下花枝。 只要在半路見到適合的染材,或是各式花朵,或是枝葉樹皮,或是礦上石塊,她皆忍不住停了下來,想要採集回去製出新的顏色。 她總是速速采好,再趕上車隊,不敢讓夥計大哥們擔心:然而他們似乎從來不擔心,因為九爺一定會留下來陪她。 折枝的動作緩了下來,她望向站在不遠處,狀似無聊漫步的他。 去年冬年以前,她一直以為這世界只有一座山,太陽從這座山的東邊升起,西邊落下,什麼事都是唯一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見不得染布的瑕疵,更無法忍受感情的背叛。 可在小弟墳頭山上,她懂了。太陽從許許多多的山頭升起又落下,她翻過了這座山,眼前還有另一座更雄偉壯闊的高山。 雲世斌已經離她很遠很遠了,她甚至不屑恨他。此時想來,過去的感情竟像是天上浮雲,有著美好的形狀,卻是遙遠而疏離,她只是單純地喜歡他、仰慕他,然而在那張溫文爾雅、甚至沒有脾氣的俊顏下,她又瞭解多少他隱晦難明的性情和野心? 他待她的好,是溫和有禮、別有所求的;不像九爺,他老是「被迫」救她、安頓她;明明是惱她的,卻又處處留心她、在她哭泣的時候擁抱她……她臉蛋忽然一熱,目光迅速移開那一雙又盯過來的黝黑瞳眸。 眸如深潭,幽幽難明,她不敢探究,只怕往前一步,就會滅頂。 不,地再也不會讓自己涉險了。 她望著鮮亮的大黃菊花,告訴自己,能過上目前這樣的生活,伴著九爺、叔兒一家、貨行夥計和他們的家人,她已經很滿足了。 「九爺,我還是最喜歡做染工了。」她出了聲。 「什麼?」祝和暢臉色大變,三步並成兩步跑到她身邊,緊張地道:「你……你打算去誰的染坊?不!爺兒我有錢,幫你開一家算了。」 「我不去任何染坊,我就在九爺的宅子染。」 「你是說我宅子夠大,可以讓你開起染坊?」祝和暢抬了眉毛。 「不是。我都說不再靠染布賺錢了。」悅眉瞧著他的壞臉色,心情倒是開朗極了。「我每回出門,有機會就搜集染材;回去後,可以跟各家嫂子和姐妹一起調染料、染新布,看到大家費心思,夾啦、絞啦、扎啦、糊啦,熱熱鬧鬧染了很多漂亮的顏色和花樣,我就覺得很開心。」 「跟我說這作啥?」 「九爺,快過年了,你打算穿什麼顏色的新衣?」 「我不准你打我的主意。」祝和暢跳開了兩步。 「嬸兒老嫌你一身灰土,我是瞧著還好啦。」悅眉在他前後繞了一圈,微笑道:「但有時候看起來還是太過暗沉,其實可以鑲上藍灰色的邊,既不會太過招搖,又是九爺你喜歡的顏色。」 「你敢動我的衣服,我就再也不准你出門。」 「好啊,反正我以身相許了,就會認命當丫鬟……」 「別再提以身相許!」 那張老是板緊的臉孔竟然漲紅了,悅眉又是驚奇又是好笑,她早就不將以身相許放在心上了,只是開個小玩笑,該臉紅的不是她嗎? 九爺呀九爺,她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要知道更多的九爺。 「九爺為什麼叫九爺?是有很多兄弟姐妹,排行老九嗎?」 「不是,我只有一個哥哥。」他如實以告。 「那也應該是二爺,這九從何而來?」 「因為我是九命怪貓,像你一樣,怎麼死都死不掉。」 「為什麼?」 「有空再跟你說。」祝和暢冷著臉,轉過身,不打算理她了。 「那我回去問嬸兒好了,還是待會兒我問祝福……」 「不准問!」那是他的奇恥大辱啊,他猛地轉回身,劈頭吼道:「你問也白問,叔兒他們發過誓,不會說的……」一瞧見她帶著盈盈笑意又好奇萬分的清麗臉龐,他忽地嗆了一口氣,用力咳了一聲。「咳咳!想管爺兒我之前,先看看你自己。嗟,不管你再怎麼穿男裝、扮小廝,十個有九個會認出你是姑娘家,現在你又戴上這玉鐲子,男不男、女不女,人家還道爺兒我帶著你,莫不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 「什麼癖好?你的癖好不就是嘮叨?」趕在他眼睛噴火之前,悅眉忙笑道:「那我將鐲子用棉繩圈起來,當項煉掛在衣衫裡頭好了。」 「沒用啦,你這張臉太、太……」太好看,太嫵媚。 祝和暢張大嘴巴,為呼之欲出的話而驚心動魄。曾幾何時,她不只養好了身子,連整個心境和面相也變得煥然一新,不再冷然,不再剛硬,彷若麗日,艷如紅花,又似眼前遍地盛開亮眼的大朵黃菊。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祝九爺果真跌進小姑娘的染缸裡了嗎? 「我的臉怎麼了?」悅眉不解地望著猛揪頭髮的九爺。 「九爺!九爺!」遠方傳來聲聲急呼。 祝和暢心頭一跳,那是留在京城的大錘,一定有急事。 「九爺!」大錘快馬馳騁,很快來到他的面前。「終於追上了!祝大叔要我給你送一封信,要你無論如何一定得趕快回老家一趟。」 馬蹄捲起寒風,菊花枝葉搖擺不定,祝和暢臉色嚴肅,打開信件。 這不是叔兒寫的,而是睽違十一年的大嫂寫來的。大哥留下的產業出現危機,孤兒寡母求助無門,務必請叔叔回家保住祖產。 他將信紙放回信封,捏在手裡,抬眼望向還在喘氣的大錘。 「大錘,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回去吧。」他淡淡地道。 「可是,我怎麼跟祝大叔說?」大錘幫九爺著急,「他一再交代我,一定要叫九爺回老家,再不回去,祝家就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