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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於媜 第四章 「可惡、可惡,真是可惡!」 房間裡傳出氣急敗壞的罵聲,以及某種東西挨揍的聲音。 「上官甫這混蛋,仗著自己是上官府鍍金的大少爺,還是縣太爺身邊的師爺,擺出那副高不可攀的姿態,他以為我稀罕嫁給他嗎?」 絮兒嘴裡罵著,小拳頭一記又一記狠狠捶著倒楣的枕頭,柔若無骨似的小手卻力道驚人。 絮兒將被打得不成枕頭形的代罪羔羊一丟,忿忿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裡不雅的又開始罵了起來。 「我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麼可惡、這麼傲慢、這麼目中無人的臭男人!」 上官甫的態度簡直像是在羞辱她──不,他根本已經羞辱了她! 好、好,這傢伙這麼目中無人,她等會兒就去府衙放狗──不,放狗還太便宜他,她非得去放把火燒了個精光 但罵著氣著,絮兒的聲音卻慢慢軟了下來,騰天的怒焰也消了,委屈咬著唇,她佯裝不經意的用袖子將滾到眼邊的淚悄悄抹去。 他是可惡、他是傲慢,但偏偏──她就是喜歡上了那個可恨到底的男人。 「小姐,您別這樣,您可把雙冬嚇壞了。」一旁的雙冬嚇得臉都白了,以為主子真的氣瘋了。 「怕什麼?為什麼你們都把我當成妖魔鬼怪,避之唯恐不及?難道我會吃人,還是我長得跟夜叉一樣醜?」絮兒跳起來抓著雙冬問。 「不,小姐是我見過最美的姑娘了,一點都不醜。」雙冬的頭晃得如波浪鼓。 「既然不醜,為什麼甫哥哥不肯娶我?」咬著唇,絮兒喃喃自語。 「這──雙冬猜不透上官公子的心。」雙冬怯生生的說。 上官甫的心別說是雙冬了,就連她也猜不透。 有時他對她似乎不經意流露出些許溫柔跟關懷,但有時卻又顯得那麼冷漠跟疏遠,好像巴不得跟她劃清界限,永遠也別扯上關係似的。 想她柳絮兒雖不是什麼傾國傾城、沉魚落雁,但好歹身旁也總會不時圍繞著些蒼蠅、蚊子打轉,並非是乏人問津的老姑娘。 想起孩童時的兩小無猜與美好,前一刻還氣急敗壞罵著的小人兒,突然間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絮兒一哭就一發不可收拾,眼看都已經哭了快一個時辰了,別說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就連帕子都不知哭濕了幾條。 「小姐,您就別再哭了!」 雙冬罰站在一旁忍受哭音穿腦,邊捺著性子第三十五遍的苦苦勸著。 「哇嗚──」不勸還好,一勸絮兒哭得更大聲。「我是豬,徹頭徹尾的笨豬,我怎麼會這麼笨哪!嗚嗚……」 不知何時早已哭到床上去的小人兒,蜷縮在錦被裡哭得昏天暗地,大有不把這房間給淹了誓不罷休的態勢。 「我怎麼會不想嫁給甫哥哥?我想、我想啊,想得快發瘋了……」 可是,在那種情況下,她因為一時賭氣,竟然說出那種言不由衷的話來,連她都唾棄起自己的倔強! 「雙冬,你說我是不是很蠢,簡直跟豬一樣?」她嗚咽問道。 「怎麼會?小姐您既伶俐又聰明──」 突然間,一條濕答答的帕子從錦被裡扔了出來,飛上了雙冬的臉。 雙冬無奈地將帕子拾起,邊又將一條乾淨的帕子遞進被子邊,立刻被一雙伸出來的小手給接走。 「嗚嗚,我知道了。」濃濃的鼻音下,一陣驚天動地的擤鼻涕聲隨即響起。「我是只伶俐聰明的蠢豬!」說完,接著又是震天的哭聲。 「小姐……」雙冬在一旁憂愁得幾乎快把兩條眉毛給擰成了麻花。 小姐有多喜歡上官公子、多想嫁給上官公子,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可她簡單的腦子真的想不透,小姐在那緊要關頭上為什麼拒絕了? 別說是雙冬搞不懂了,就連絮兒自己也想不明白,當下她怎麼會為了賭氣說出違心之論,假裝自己一點都不在乎他,不在乎這樁天上掉下來的姻緣── 「我一輩子的幸福,全被我自己給毀了!」 「小姐,事情應該也不是到全無挽回的地步,至少您可以去同上官公子說個清楚,讓他知道小姐的心意啊。」 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那不就是說要她厚著臉皮去向他承認自己多想嫁他?不,她怎麼丟得起這個臉?! 柳絮兒,你若再不去,肯定連一輩子的幸福也丟了!她心裡響起警告的聲音。 沒錯,她不要一輩子都活在遺憾和悔恨當中,他們是有過約定與誓約的,她是人證,院子裡昂然挺立的梧桐樹是物證,她還怕他不認帳不成? 「我決定了!」 突然間,被子裡的小人兒以雷霆萬鈞之勢跳了起來,差點沒嚇掉雙冬半條魂。 「小姐,您決定什麼?」雙冬小心翼翼退開一步,深知受到打擊的人泰半不是傻了,要不就是瘋了? 「我要去找上官甫。」她緊握著小拳頭,眼中散發著懾人的決心。 「太好了!」雙冬很慶幸,小姐不是傻了或瘋了的那一個。 「那我走了。」絮兒跳下床,顧不得自己一頭亂髮像雞窩,衣服皺得像醃菜,眼睛鼻子浮腫得活像剛蒸好還冒著熱氣的包子,她順手抓起屏風上的錦綢披風往身上一裹。 「現在?」雙冬活像看瘋子似的瞪著主子。「小姐,現下可是半夜耶。」她開始懷疑自己高興得太早,其實小姐現在不是傻子就是瘋子。 「沒有任何事能阻擋我熾熱的愛。」她渾身散發著雄心壯志。 「可是小姐要怎麼出府?」雙冬心驚膽跳的問。 「像上回一樣,爬牆出去啊!」絮兒一派理所當然。 這下,輪到雙冬的臉垮了下來,換成她想哭了──她不想再當板凳了啊! 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宛如識途老馬偷偷摸進了府衙別院的師爺寢院。 話說這府衙從裡到外都有層層的衙役把手、巡邏,別說是像絮兒這麼一顆繡花枕頭了,就連在江湖上打滾的功夫好手都不見得進得來。 但絮兒運氣就是這麼好,正好遇上了一個守門衙役打著瞌睡,一個到衙門外小解,趁著門戶大開,她也不客氣的大搖大擺進了衙門。 聰明如她,憑著上回來過一次的印象,閃閃躲躲很快找到了上官甫的寢房。 躲在樹叢間,遠遠望去房裡的燭火還亮著,看樣子應該還在看案卷,刑名師爺的精細謹嚴、善於謀略可是聞名全城的,縣太爺若少了他,就如同少了只眼睛、缺條胳膊一樣,什麼案也辦不成了。 絮兒明白,自己對上官甫絕不只是膚淺的喜歡而已,還包含著仰慕、敬佩與尊敬,畢竟他是那麼的優秀與出色。 一想到十五年來首次要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她的心情就像一鍋煮沸的水一樣洶湧翻騰著,想見他的心情益發迫不及待。 耐心等到幾名巡邏的衙役走遠了,她才小心翼翼地閃出樹叢,偷偷溜到他的窗邊,慢慢將兩隻眼睛遞上微敞的窗,想偷看他在裡頭做些什麼。 果不其然,那個溫文爾雅的修長身影正端坐在桌案後,專注的低頭翻閱成疊的案卷,修長的手指滑過一張張的紙頁,像是對情人纏綿的愛撫,紙頁與手指細微的摩擦聲,就像情人間沙啞的呢喃…… 腦子裡陡然浮起的旖旎念頭,讓絮兒整張臉蛋都紅了,暗暗罵起自己不害臊,趕緊甩開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房間裡一片靜謐,燭光下,他看起來是那樣清逸而沉靜,帶著一種孤獨的!寂寞。 寂寞?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字眼讓絮兒忍不住嘀咕起來,像上官甫這樣看似溫文實則剛強嚴謹的男人,怎麼可能會跟寂寞這種東西沾上邊? 出生在一個大家族裡,他有那麼多的兄弟姊妹,怎麼可能還會寂寞? 躲在窗邊癡癡望著裡頭的心上人,絮兒享受著這種只是偷偷看著他的幸福,一邊醞釀著面對他的勇氣。 突然間,那個凝神專注的身影突然抬起頭,把絮兒嚇得趕緊縮回身子,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心臟像是有千百隻的青蛙正在跳水,幾乎快把她的心臟給擠出喉嚨。 傻瓜,你躲什麼啊,今晚特地來這一趟不就是來見他的嗎?她在心底罵著不夠坦蕩的自己。 但她其實很清楚,她還沒有做好面對他的心裡準備,她這人要是處在太慌張的狀況下,表現就會荒腔走板、全然失常,她不希望自己把今晚的機會給搞砸了。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小嘴害羞又彆扭的默念著從未說出口的表白,反覆的大口深呼吸,準備要站起身。 「上官大哥!」兀的,一個柔美的聲音自另一頭響起。 愣了下,她下意識的縮回身子,目光移向另一頭的房門,那裡正站著一個清麗雅致的姑娘,嬌小纖細得恰到好處,手裡端了個粥碗。 女子蓮步輕移,不疾不徐走至桌案邊,舉手投足間竟是那般嫻靜優雅,連絮兒都幾乎看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