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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白翎    


  畫圈圈?這哪招?

  他大概可以想像她在輸入這封簡訊時的表情。或許是嘟著唇,然後模仿前陣子很流行的大頭狗,露出一雙無辜可憐的眼神看著他,然後發出嗚咽可憐的聲音……

  Stop!

  他關閉簡訊畫面,擱下手機,阻止自己再多一分想像。

  正因為那樣的畫面太誘人,所以他才遲遲沒有勇氣回到那個套房,與她獨處在同一個屋簷下。

  他看她的視線已經不再單純如昔。坦白說,他不是聖人,他也沒有某方面的潔癖,他當然能夠理解男人在盯著女人看的時候,腦袋裡可能會出現什麼樣的畫面。他不能接受的是他自己。

  明明當初拍胸脯保證絕對不會對她產生「性趣」,為什麼現在卻冒出了那樣子的慾念?

  哪怕只是一丁點,他還是覺得自己失去了某種資格……讓她安心住在他身邊的資格。

  只不過,當方子博終於把愧疚感給放下的時候,周昕瑞似乎也把他給放下了。事隔將近一個月,雖然這段期間內他每天都會撥通電話給她,但他們卻連一面也沒見上。

  這真是奇妙,明明距離沒幾公里,他卻覺得彼此好像是台北與高雄那般遙遠。是啊,問題又是出在他,每次都是他。

  所以這次回來,他憐了袋她最愛的杯子蛋糕,當作是一種彌補。

  只不過,門一開,他愣住了。

  房間裡的擺設空蕩許多,屬於她的東西全都已經不在。包括床單,包括棉被,包括那顆有綿羊圖案的枕頭,包括牙刷、毛巾、沐浴乳、洗髮精、還有那把纏著兩人髮絲的梳子……

  無庸置疑,她搬走了,離開了他的羽翼之下。

  他現在第一個想知道的是,她到底去了哪裡?他很不情願地想起那個什麼「言常哥」,可他不由自主,彷彿腦袋已經不是他的。

  半晌,他回過神來,從夾克的口袋裡拿出行動電話,速撥的畫面第一筆就是她的號碼。

  彼端鈴聲響了半天,卻無人回應,最後轉至語音信箱。

  他掛斷,再撥,還是無人接聽。

  週六午後,他枯坐在套房裡,像個瘋子一樣每隔一分鐘就無法自拔地望向手機。除了傻傻等她回電之外,他根本什麼事也做不成,就算勉強自己去做也是心不在焉,做得七零八落。

  直到太陽西下,方子博才終於接到她的回電。

  如果房間裡有一面鏡子立在床邊的話,他一定可以看見自己的樣子有多麼狼狽猙獰。

  「你搬走了竟然沒有告訴我?!」電話接起,方子博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其實五秒鐘前,他壓根沒打算要凶她,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嘴巴一張,脫口而出便是滿滿的不爽。

  「我、我有試著想告訴你啊……」彼端的聲音是何其無辜。

  她焦急,試著解釋道:「只是、只是你……每次都好像急著要掛電話,我才想說你可能真的很忙,覺得我一直在煩你,所以我才想等你忙完再告訴你……」

  方子博聽了,氣勢瞬間軟化,被她喚醒了之前的記憶。

  的確,有那麼幾次,她在電話裡顯得囁嚅膽怯、欲言又止,像是有什麼話想告訴他,只是當時的他並沒有多作聯想,單純以為她大概是要叫他回去陪陪她或是約他出去吃吃飯罷了,於是也就這麼忽略過去,毫無追問的打算。

  他斷斷續續回想起那些,無法為自己辯駁,可若要說後悔的話,又顯得太過於橋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麼,他的確是不太希望她搬走,可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若她繼續這樣和他同住下去的話,擦槍走火只是早晚的事情。

  屆時,他將會以負責之名,順理成章與她交往,而她大概會心甘情願、毫不後悔地獻身予他。

  但這真的是他倆要的東西嗎?她要的是他的愛,但他卻不能保證自己對她擁有那種純粹的情感。

  「子博?」久未等到他的回應,周昕瑞的聲音再度怯懦地傳來,「你真的生氣了嗎?我不是故意要激你生氣,我只是——」

  「我沒有生氣。」他輕吁,制止了她的揣測。

  「可是你明明就……」對她大小聲。

  「那不是生氣。」方子博不自覺地抬手搔了搔額頭,慶幸她不在房裡,不然被她看見這副窘樣就糗了,「……你就這樣突然離開,我如果完全沒有反應,那才叫奇怪吧?」

  一聽,彼端突然沒了聲音。

  其實是她心動、耳熱了。

  「……昕瑞?」她的沉默令他有些浮躁,開口喚了她一聲。

  「我才不會那樣做。」她回了這麼一句話。

  「啊?」他皺著眉,一臉不解,「不會哪樣做?」

  「你剛才不是說,我就這樣突然離開?」她重述一次他的話,「那是不可能的唷!因為我這輩子最不可能會做的事情,就是從你身邊離開。」

  聽了,他胸口一窒,本想笑笑帶過,卻啞然說不出話。

  他不是沒聽過她如此率直的表白,可這種幾乎貼在耳邊低語呢喃的,卻是第一回。

  雖然是透過手機,但其實威力不相上下……他突然覺得腦袋有點暈,耳根有點熱,胸口有點悶。

  又來了。她永遠都是他那不可觸碰的存在。

  每次面對她,他的智商就會開始下降,邏輯能力衰退,生活打理能力退化,最近甚至有惡化的傾向,他開始喜怒無常,情緒彷彿不是掌握在他自己手上。

  他作夢的次數變多,發呆的時間變長。

  從前他只要躺上床,五分鐘內一定可以入睡,現在卻必須躺上三十分鐘;從前他只要一坐到書桌前,翻開書本立刻可以進入狀況,現在他就算坐了半小時也未必能讀完三頁。

  這樣下去,他不會完蛋嗎?他一定會完蛋吧。

  所以,他是應該繼續往前走、往下跳,還是應該就此停住腳步,然後轉身回頭,走回岸上?

  這麼形容或許可笑,但是毫無理由的,打從他認識周昕瑞以來,他便一直覺得她就像是斷崖底下的那片洶湧浪濤,好像一跳向她就會被吞噬一樣。

  即使她美麗奪目。

  即使她向來是如此的吸引他。

  「……昕瑞。」他遲疑了幾秒過後,緩緩啟唇,喚了她的名。

  「嗯?」

  「你知道那天晚上,為什麼我會突然回宿舍去嗎?」

  「為什麼?」她的聲音透露了濃濃的好奇。

  然而,他雖是主動提起,卻也立刻後悔。他知道一旦說出來了,就是主動打開禁忌的黑盒子。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重重吐息,才淡然道:「算了,反正現在提起來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

  「怎麼會不重要?至少我很想知道我是不是哪裡惹你不高興——」

  「拜託,算我求你,你不要老是往那個方向想。」他抹抹臉,被她打敗。她怎麼老愛把他幻想成是氣炸鍋?他哪有那麼愛生氣?根本沒這回事吧!

  警校的同學曾經說他是鐵面人——沒有喜怒哀樂,還說他跟機器人沒兩樣,就只有她,天天幻想他在生氣,而且還是生她的氣,簡直莫名其妙。

  最後,他終於問了最重要的事。

  「所以,你搬走了之後,現在住在哪裡?」真可笑。問出這句話的同時,他居然無可遏止地心率加速。

  不過,周昕瑞沒急著回答,倒在電話的彼端神秘兮兮地笑了兩聲。

  「你幹麼笑那種聲音?」他被她的笑聲給逗得揚起唇角。

  「你猜。」

  「反正就附近這一帶嘛,你還能去哪。」

  「吼,很沒趣欸!再猜。」

  「我隔壁。」

  「……」

  「我猜對了嗎?」

  「差一點點啦……」她愈說愈小聲,也沒了剛才那股囂張的氣勢。

  方子博聽了,忍不住大笑,「那就是隔壁7-11樓上了吧?」

  「騙人!為什麼你知道?」虧她還打算給他驚喜的。

  「因為我看過隔壁那棟樓有貼過雅房出租的紅單,最近這幾天突然被撕走了,然後你剛才一說,我腦中就自動產生了串聯。」

  「……你在學校很用功嗎?」

  「普通而已。」

  「嘖,這種謙虛聽起來真不舒服。」

  她的口吻雖故作嫌惡,卻令他發笑。隨後,緊繃了整個下午的神經瞬間鬆懈,方子博這才想起自己已經連續兩餐未進食。

  「你吃過了沒?」他想也沒想地問。

  她遲疑了下,盯著那袋剛才順路買回來的廣東粥。「呃……」

  「呃什麼?吃過和沒吃而已,想那麼久?」雖是出言催促,可方子博的聲音裡帶點微微的笑意。

  「我是還沒吃啦,可是——」她尾音拉長,嘶了聲,才繼續道:「我手上已經有一碗很大碗的廣東粥。那,你想一起吃嗎?」

  第3章(2)

  周昕瑞租的雅房很小,頂多四坪。

  狹小的單人床、狹小的書桌、矮小的和室桌、迷小而老舊的電視機,不僅如此,還要和其他不認識的人共用浴室。

  龍蛇雜處,有男有女。

  眼睛看到這些,腦袋又想到那些,方子博忍不住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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