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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單飛雪    


  「因為我想住。」

  「你……你忘了剛剛我們投票?二比一,你要尊重民意啊!」

  「因為我獨裁。」

  「你……你好霸道。」這句是潘若帝看不下去說的。

  「我霸道是因為我不需要你們同意。」程少華抱起大喜,大喜唬唬叫,露牙瞪視那兩人,助長程兄氣勢,程少華看著他們。

  「這樣吧,我討厭勉強別人,更厭惡浪費時間協商,我就挑明了說,一萬塊我自己租都沒問題,房屋美,屋況佳,地點好,我很滿意。哪怕分租出去都還有賺頭,你們兩位要不要跟,隨便。」

  「你憑什麼這麼囂張?!」小郭握拳怒吼,程少華上前一步。

  「憑跟我住,有人可以幫你修本,」又看向潘若帝。「憑我能負擔得起,不需靠任何人。」

  最後下通牒:「不願意跟隨的,我掰了。」

  講完,閃人,去房間睡覺,一路捧著大喜,它繼續嗚嗚嗚示警,彷彿在嘲笑被拋棄的潘若帝跟郭馥麗。

  「嗚,他太無情了。」郭馥麗跌坐在地。「我受到打擊,我好傷心,我們在他眼中不如貓……」

  「本來就是啊,你今天才知道嗎?」潘若帝真是很能面對事實,立刻端起姜茶,追過去。「哥哥,哥哥,小的隨你,小的對您忠心耿耿啊」

  房裡,程少華坐在床沿,接下潘若帝奉來的姜茶,啜一口,放桌上,拍拍小潘肩膀。

  「明智的決定,畢竟,比鬼更凶的,是現實啊。」

  「唔,華哥教訓得是,小的記住了。」

  房外傳來郭馥麗粗暴又悲涼的咆哮。

  第3章(1)

  不過才隔了一夜,咖啡館同一時間見面,這兩人竟都狼狽。徐靜遠臉上有傷,程少華正感冒,他一直擤鼻子。

  見到徐靜遠,程少華心頭震了一下。她臉龐有瘀痕,右眼角紅腫,嘴角也破了。有人打她?他愣著,胸口堵,怒火沸騰。

  哪個畜生,毆打這樣纖瘦的女子?

  「你……」他才表露出一點關心,就被她冷淡的口吻截斷。

  「麻煩補簽一下。」她拿出合約,攤平。

  「你的臉怎麼回事?」

  「被揍了,你這麼想嗎?你錯了,我是下樓梯跌的……」

  「我不信,跌倒會跌成這樣……哈啾!」他又打噴嚏了,擤鼻子時,含糊地埋怨她:「昨天有人不肯借傘,害我淋雨感冒了。」

  「請簽名。」她遞出原子筆。

  「先吃飯。」他撇開租約,翻開菜單。「我中午沒吃。」

  「簽完可以慢慢吃。」

  「吃完我再慢慢簽。」他堅持起來,有不容拒絕的篤定。

  「椒麻雞好像不錯?還是炸排骨?排骨看起來好……你吃過他們的餐嗎?要不要推薦一下?」

  「不知道。」她說,口氣不耐。

  「這頓讓你請,你害我多跑這一趟。」他在菜單上勾選完,招服務生過來。

  徐靜遠看向落地窗外,雙手盤胸前,斜過身子,倚著椅背,擺明是不想聊天。她只想快快解決,快快走人。

  但又不能做絕,畢竟租約被毀,是她理虧。她對面前男子不關心,沒興趣。她望著外頭,一整排灰色石礪屋牆,窗戶旁生雜草,任風吹。連那小草搖蕩的姿態,都讓她煩。

  她沒食慾,討厭對話。她對眼前一切,都沒興致,所有景色,看著都煩。自從妹妹死後,時間的流動,失去意義。她像困在膜網內,與外界阻隔。她不再感動,更缺乏感覺。連昨夜被揍,今天醒來也不感覺到疼。

  餐點送上來,她聽服務生說道:「您的椒麻雞餐、炸排骨飯、紅酒燴牛肉、海鮮燴飯。」

  什麼?!她終於轉過臉來,驚訝地看滿桌子擺著的套餐。

  程少華解釋:「這幾樣我都想吃,只好都點了。」程少華請服務生拿一個空盤過來,又跟徐靜遠說:「我吃不了這麼多,你幫忙吃一點。」

  徐靜遠怔住,這剎,心臟像挨一拳。她看程少華悠閒地使著刀叉,將每一盤飯菜都分出一半到空盤裡,盤子遞到她面前。她看著,皮膚起疙瘩,心頭泛酸——有人,每次也做同樣的事。

  那人總是笑咪咪地分食物給她。

  她有張愛笑的圓臉、討喜的大眼睛,總是拉她喝咖啡,很饞地亂點東西,再通通分一半給她。

  「我吃不完,你要幫我吃。」那人總是這樣任性地說。

  徐靜遠每次都罵她:「吃不完還點那麼多?」

  「每一樣都想吃嘛,沒辦法決定呀,這好難欸。」跟行事果斷的徐靜遠比起來,那人顯得猶豫不決,天真脆弱。她們卻是親生姐妹,妹妹老是那樣的饞,好像知道自己來日無多。

  徐靜遠喉嚨一緊,深吸氣,平復心情。她拿出皮包檢視裡面的金額。

  「你點太多了,我身上只帶五百塊,不能請你。」

  「所以不吃是你吃虧。」他咬一塊椒麻雞。「唔,不錯,他們的醬料是用新鮮的檸檬調的,你吃吃看。」

  「我說我只帶了——」

  「知道知道,我會付,從下次給你的房租扣。」

  還是堅持讓她請就對了。徐靜遠凜著臉說:「真懂得敲竹槓。」

  「誰叫你害我感冒。快吃,吃完簽約。」

  土匪!徐靜遠很快把飯菜吃完,又催他:「你吃快點。」

  「不急,吃太快會消化不良。」

  好不容易他吃飽喝足,才慢條斯理地把合約簽了。

  合約到手,徐靜遠包袱款款,立刻走人,像是多留一秒,都會傷身。

  程少華收好合約,隨她走出咖啡館。

  又是同一方向,又是一前一後。

  更慘是,天空又響雷,不會吧?又——

  嘩!暴雨疾落。

  走前頭的徐靜遠抽出傘,撐開。她想著,後面的程少華,該不會又沒帶傘吧?不管,她走得更快。可是,有些不安,方纔,他的行為又躍進腦海,與妹妹的影像重疊,像是妹妹從彼岸來的回音。

  「姐……我吃不完,你要幫我吃。」

  煩啊!徐靜遠止步,猛一回身,差點撞上程少華。

  他,果然又沒帶傘。他攤攤手,對她笑。「我可沒跟蹤你,我是要去捷運站。」

  徐靜遠臉一沉,見他又淋得一身濕。

  「你不看新聞嗎?這幾天有豪雨特報幹嘛不帶傘。」

  「你氣什麼?又沒向你借傘。」

  「所以你這種人活該感冒。」

  「你凶什麼?要不是你合約丟了,我需要跑這一趟,淋這場雨嗎?」

  「你過來。」她把傘往前撐。

  他笑了,跑進傘下。他個子高,去握住傘柄。「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我負責撐傘。」

  雨勢粗暴,伴隨雷響,天色驟暗,他們不得不同行,不得不同傘,走在暴雨中,這雨勢比昨日更狂,小小一把傘,攔不住雨勢。徐靜遠刻意不和他靠近,盡往外側走。

  「雨很大,過來點。」他說。

  她不肯,一路低頭,身體緊繃,堅持跟他保持距離。

  和他共傘這麼不情願啊?

  終於到捷運站,徐靜遠迫不及待搶走傘柄,快速收摺就走。

  「我來。」他把傘搶回去,重新摺好,遞給她。「謝啦。」

  她接下,抬起臉,她驚訝了。這傢伙,仍然是渾身濕透,而她,除了靠外側的髮梢微濕,衣衫乾爽。他這傘,是撐假的嗎?怎麼還淋得濕透?

  程少華彎身,與她目光平視。黑眸炯炯,他說:「徐靜遠……你的傘太小了,下次換支大的吧?」

  他的臉,靠太近,徐靜遠一陣慌,尷尬退後。她轉身,急著走,腳步快,心很亂。他濕透了,他……一路上都把傘往她這撐。她才不感動,更不必內疚,是他自己不帶傘,他活該啦。

  走進月台,列車進站,嗶嗶聲響,她迅速跳上車,像急著逃開什麼,還聽見身後隱約有人喊徐靜遠。

  她一上車,就愣住了。糟,上錯車,搭錯方向。

  她懊惱,都是他害的。瞅向掌心握住的雨傘,小小折疊傘,收摺整齊,每一摺痕都漂亮在正確位置。她手心濕冷,這一握,都是雨。

  徐靜遠眼眶潮濕。

  甄宜……為什麼?他連收傘,都收得跟你一樣好?!是否因為我太想你?

  徐靜遠抬起臉,窗外是急逝的黑暗甬道,玻璃面反映自己的臉,她們有一雙神似的大眼睛,她好似看見已逝世的妹妹。

  甄宜……姐想你,你知道吧?

  徐靜遠左手抓住冰冷的扶桿,軟靠著它,在長髮遮掩下,哀慟地哭了。

  而,越過幾名乘客,幾步之遙,程少華就站在那裡。

  這列車,是他要搭的方向,方才看她跳上去時,他喊她,想提醒她,她沒理。現在,他默默站乘客間,撞見她哀傷哭泣,他也不敢冒失靠近。

  她無助又脆弱,靠著扶桿,在晃動的車廂裡哭泣。

  她想到什麼?

  他看著,胸口悶悶的。望著她倔強好強的臉,彷彿看見過去的自己。程少華覺得跟徐靜遠特別有緣,但那會不會只是因為自己投射了某種感情?他瞭解女人,女人善於利用眼淚,或佯裝脆弱,或表現受害,或陳述過往的悲慘,好博取男人好感,令男人興起保護欲,同情而產生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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