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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單飛雪 她被仇恨啃蝕,失去理智。沒有人有辦法開導她,將她從黑暗深淵救回。 章曉陽失眠,苦思對策,如何讓徐靜遠放棄荒唐的殺人計劃? 徐靜遠啊,我該怎麼幫你? 你既是我的恩人,又是我情敵。你既是我的朋友,又是我最嫉妒的存在。捨下你任你去墮落自毀,見死不救,我感到有罪。善待你,卻又被你扎得傷痕纍纍,我何苦? 世事何等諷刺? 徐靜遠的不幸,成就了她的愛情,令她長久來的暗戀成真。而當美夢實現,她擁有渴望的愛情,煩惱沒少,反而更苦、更惶恐。 擁有,怎麼會變成一種負擔?比當初單純羨慕著,壓力更大,心情更沉重? 程少華是存心惹她生氣嗎? 四月,第一次見面交房租,徐靜遠就後悔了,她選錯房客。 程少華是肉身人,機車骨,配有超強煩人本事,這一向把人當空氣的徐靜遠,不得不跟他廢話。 他依約,準時抵達咖啡店,乖乖奉上租金。 然後,當她收了錢,起身要走,他卻不疾不徐吐露兩字。 「且慢——」 我還暫緩例!徐靜遠愣住,哪來的文藝腔? 程少華說:「客廳燈管壞了,不會亮。」 小事一樁,徐靜遠說:「買新的換,收據帶來,下次繳房租時扣掉。」 「沒辦法。」 「沒辦法?」 「我不知道要買什麼燈管。」 「拔舊的燈管去五金行請老闆比對。」 「沒辦法。」 「這還沒辦法?!」 「我不會換燈管。」 「你是男人嗎?!」她怒斥。 他嘖一聲,頗為不屑地。「都什麼世代了……還性別歧視。徐小姐,你很落伍喔。」 「你該不會要我為了區區一根燈管,大費周章跑去幫你換吧?」 「你是房東啊。」講得理所當然,然後得意地看她臉色鐵青。 程少華從不知道繳房租竟成了這般賞心悅目事。自上次車站一別,他便對這人前逞強,人後啜泣,性情矛盾的女房東,產生好奇,或者,更明確的說,是產生興趣? 所以他跟郭馥麗說以後由他繳房租,所以,每個月十號令人期待。所以當客廳燈管壞了他不讓潘若帝換。對惜字如金的徐靜遠,他只好藉燈管壞了一事跟她攀談。瞧,她今兒個不得不和他說了許多話,因為生氣,那雙漂亮眼睛也不得不直視著他。 在她怒騰騰的注目中,程少華真有存在感啊。 「程先生的室友都不會換燈管嗎?」她鄙視的口吻只差沒說他們是一群廢物。 程少華斷不是省油的燈,他明快道:「這樣吧,我請水電工來家裡換燈管,費用你付。」 「就為了一根燈管?!」這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水電工外出服務要收出工費的,一根燈管才多少錢? 「不然怎麼辦?你是房東,你說。」 「我現在去幫你換。」她咬牙,說出他最最想聽的。 這天,徐靜遠買了燈管,和他搭捷運至房屋處,她從後院搬來A字梯,爬上去,拆燈管,就換上,前後只花五分鐘。 她站在梯子上,俯瞰下方的程少華指示他:「開燈。」 他啪地按下開關,燈亮了。 「好身手。」他豎起拇指讚美。 「真沒用。」丟下這句,她走也。 程少華連茶都來不及泡給她喝,連貓兒們都來不及跟她熟稔。她果然極簡徹底,完全不想跟他有房東房客以外的關係。甚至連他給的讚美,都視如糞土——至少當下的表情是。 程少華不以為意,她的冷漠不屑,絲毫不能消滅他對她的興趣。 而如果徐靜遠以為他會是個安分的房客,那就大錯特錯了。 五月,第二次繳房租。 他依然準時抵達咖啡店,照舊乖乖奉上租金。 她依然收了錢,照舊起身就走。 他果然不疾不徐又吐露兩字。 「且慢。」 又來了?徐靜遠止步,轉身瞪他,手叉腰,表情不爽。 「又怎麼了?」 「這個……」程少華打開帶來的購物袋,拿出一花盆,盆中植物已枯萎。 「這是什麼?」 「你陽台種的左手香。」 「怎麼變成這樣?」垂頭喪氣,葉子軟趴趴,葉緣枯黃。 「我不知道,你說它怎麼了。」 「你厲害,連左手香這麼好養的植物都能搞成這樣。這很明顯是澆太多水了……回去後把土換了,然後——」 「我不懂這些,要嘛就讓它蹺辮子,要嘛你帶回去自己救,養活了再還給我。」 「程先生,你該不會每次繳房租都要給我找麻煩吧?」 程少華竟一副受辱的無辜表情。「我這麼用心愛護你的房子,特地把快死的花草拎來給你,你知道這一盆有多重嗎?要不是你說討厭接電話,我就讓你自己過來搬走。還有,換作別的房客根本不會為了這樣一盆快死的花草特地搬來還你,你要是不Care,我就放著不管了……」 「是是是,我帶回去。」她頭痛,抱著花盆離開。 「下個月見喔。」程少華好歡喜地目送她。「要把它養好啊。」不忘叮囑。 徐靜遠捧著花盆回去。 她當然不會讓左手香就這麼死去,沒看見就算了,看到了就必須處理,陽台的花草是當初跟妹妹一起養大的。 晚上,徐靜遠將那一盆左手香,擱在桌上,靠近窗戶。 她面對左手香坐著,托著腮,愣愣瞧了很久。 她納悶,有哪個房客會無聊到拿一盆快死掉的花草煩房東?程少華還真敢開口,那傢伙怪怪的。 左手香換了土,加了肥料,曬過太陽,一天比一天長得精神漂亮。很快發出新葉,容光煥發。 隨著繳房租的日子近了,徐靜遠有點不安,這次,程少華該不會又羅嗉什麼事了吧? 這次,程少華在繳房租前一天發簡訊提醒她—— 「記得帶那盆左手香回來。房客程少華。」 「不用了,左手香我留在這裡養。」徐靜遠回訊。神經病,幹嘛還特地搬那麼重的花盆過去? 「我有強迫症,租房子的時候有三盆左手香,少了一盆我住得不舒服。」你神經病!徐靜遠從床上跳起。這傢伙變態嗎?!找她麻煩。 好,明天讓你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 徐靜遠的戰鬥力整個被激起。 她關掉手機,同時決定,明天要將程少華罵個狗血淋頭。 第5章(1) 徐靜遠今天排休,停車場老闆汪大吉過來交接,他五十多歲,住附近,停車場是汪家祖產。早上八點,他腋下挾著報紙,穿汗衫,海灘褲,夾腳拖,悠哉悠哉從住家晃過來。 「早啊……」他看徐靜遠右手環抱花盆,已站在收費亭外等。「要出去啊?早餐吃了沒?」 他每次都大嗓門地熱情問候,同時又毫不介意地接受她冷淡的回應。 「昨天收了四千五。」徐靜遠將鈔票給他。 「你點一下。」又交接車主鑰匙。「呵呵呵,不用點,信得過你啦,捧這麼大花盆要去幹嘛啊?」 「去打人。」 汪大吉大笑。「你這麼瘦怎麼打人?不要被打就好嘍。要不要我幫你?」徐靜遠揮揮手,走了。 花盆重,天氣熱,她才走幾步,就熱得汗如雨下。左手吃力地從褲子口袋撈出手機,撥給某人。 「小毛——『少年pi的奇幻漂流』幸福在演了,要不要跟我去看?……唔……早場看完還可以看中午場的『海賊王』……別尖叫,就知道你想看『海賊王』……不過今天我要收房租,四點要先走不能到晚上……」 下午四點多,徐靜遠從幸福戲院離開,她捧著花盆,站在公車站等候。從這兒到收租的咖啡店,搭捷運要轉線,扛著花盆走來走去的很麻煩,她改搭公車。 上車後,徐靜遠坐在車廂左側,靠窗位置。膝上放著塑膠袋,袋內是那一盆左手香。 她額頭抵在車窗玻璃面,搖晃中,凝視窗外風景,一會兒,公車駛經台北東區,熱鬧的忠孝東路,沿路是剛放學的學生。她看著這些少年,走在鬧區騎樓下,他們逛街,打打鬧鬧地。過去,她跟妹妹也常常那樣歡笑地並肩逛街。她思緒飄得老遠…… 「真的嗎?開設計工作室很好賺嗎?」妹妹勾著她手,雀躍地問著。 那時,她胸懷大志地告訴妹妹,以後她要自己開工作室。妹妹一路上蹦蹦跳跳地說:「我要變有錢人了!」 徐靜遠好像又看見過去那個穿套裝,拎著公事包,意氣風發的自己。她握著妹妹的手,昂首闊步,很囂張地。 「等我累積好人脈,開設計工作室,你辭掉工作來幫我,我們姐妹一起賺大錢。等存款夠了,就買房子讓你住,我們搬出去,姐會把家弄得非常漂亮——」 「那一定要釘大書櫃給我,我要放漫畫書。」 「沒問題,沿著牆壁,釘大書櫃給你。」 「Yes!」徐甄宜歡呼。「我們終於可以擺脫哥了,每天看他跟媽要錢,一天到晚鬧事,媽老是哭哭啼啼的,我都快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