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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月光石 可能她靠近的剎那,他聞到再熟悉不過的淡淡香味,冷旭民驀然想握住她的手,想緊緊抱住她再也不放手。 然而,他什麼也沒做,像個小男孩般黑眼珠緊盯何昭穎;她綁了整齊的馬尾,露出光滑白晰的頸項;他視線來回研究她頸部柔美的線條,感覺她纖纖玉手在他睡衣胸口移動;輕瞄她唇際緊抿的線條,他知道她正在生悶氣、她很不高興,等一會兒,也許就會發作。 果然,她揚眼狂暴橫瞪他,瞟掠他過長頭髮、漂淡的髮色、下顎沒刮乾淨的髒亂鬍渣,像個痞子般惹人厭,除了五官熟悉,分明是另外一個男人。 「冷警官,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叫你講兩句話試一下聲音大小、清晰度。」 他愣了一下,立刻回神,清一清喉嚨,對著小麥克風講一兩句話。 「可以了。」何昭穎按下攝影機的開關,拉來另一張椅子,拿出筆記本準備將案子重點記下。 期間,全由梁主任主導發問,讓冷旭民有條不紊將這四、五年臥底的經歷說清楚。 他從開頭說起。起初,他由酒店泊車小弟做起,裡面有個警校、早他幾期畢業的學長,負責黑道大哥的日常起居,學長已成功混入組織核心。 冷旭民受學長提拔,成為大哥身邊的保鑣,四、五年來掌握不少犯罪證據。舉凡黑道角頭毒品供應鏈、東南亞走私毒品路線、沿海秘密製毒工廠,販毒後累積的巨款,有些轉向投資酒店、按摩店等色情行業,有些非法收購政府土地,違法標建政府各大建案,中部、北部幾個重大建案皆扯出官商、黑道互相糾結的弊案。 冷旭民將這些重大弊案敘述得鉅細靡遺,除了走私毒品、販售、違法色情行業以外,光政府弊案少說就有五、六起,涉案索賄的官員、立法委員等至少五、六人,難怪梁主任會以大案來形容。 原本冷旭民有意繼續埋伏,然而前幾天他和學長偷偷侵入財務室管帳的電腦,下載牽涉索賄、收賄官員記錄,不小心被發現。 當時引發激烈槍戰,冷旭民為了保住學長身份不致曝光,身中兩槍,腹部、左大腿各中一槍,情況危急;他身份既然已洩露,只好調請附近警力支援,他上級長官立刻調派警力包圍現場。 沒多久,大批警力支援,其他人瞬間一哄而散,包括學長為了不讓身份曝光,也逃了。警方最後攻堅成功,順利把他救出;身份一旦暴露,他只能重回警界。 冷旭民前後講了近兩小時,梁主任每一項問題他都答得非常清楚。何昭穎埋頭記下筆記,有時起身察看錄影機運作情況,整個過程她不發一語,仔細聆聽。 其實,好幾次何昭穎對他描述的細節感到觸目驚心,愈聽,面色愈慘白,忍不住深深蹙眉,猛盯著他,沒料到他消失期間竟過著如此危險的生活。 有些經歷相當髒穢不堪,除了角頭擁槍互鬥,還有色情、毒品氾濫等問題。冷旭民倒是神色平靜,不以為意;他那雙黑眸太深沉,表面已看不出他對這類案件有何看法,似乎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假如是別人的遭遇,臥底探員以身涉險,只為瓦解黑道惡勢力,何昭穎絕對對他佩服不已;偏是冷旭民,她對他仍舊又氣又恨,陷入矛盾情結。 這次,檢方目的要先瓦解販毒組織,冷旭民握有多項證據,已列為檢方重要證人,至於其它牽連甚廣的案件,將會一一分它案進行,包括揭發官員涉及的弊案。 最後,詢問告一段落,梁主任鬆口氣,說:「冷警官,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昭穎,東西收一收,我在外面等你,先抽根煙透口氣。」 何昭穎淺頷首,關掉錄影機,默默收拾儀器。此時病房裡只剩他們倆獨處,剛講太多話,冷旭民真的累了,他側過身要拿水杯,動作遲緩許多。 幾步上前,何昭穎拿起水杯遞給他,他接了過去,低聲稱謝。 她沒吭聲,美眸半掩,靜靜偷覷幾眼。他看來變壯不少,神色疲倦憔悴。 她內心氣也好、恨也好,見他這受傷模樣還是會不忍心,一時消氣,卻難掩惆悵。 第7章(2) 她順手取下冷旭民胸口的麥克風,手指捲起電線;他伸手悄悄輕觸她手臂,她怔了一下,目光輕淺移向他,很短暫,他收回手。 四面白牆,靜悄悄無聲息,只有他們輕柔的呼吸、閃熠不定的視線,空氣彷彿微微振動,隔了一會兒,他低嗓劃破靜寂: 「昭穎,你還好嗎?」 「你記得我?」唇邊有抹冷嘲微笑,冷淡回應,收起麥克風,將電線捲成一團後,放進包包裡。 冷旭民黑眸深邃,唇角微揚,自討沒趣地無奈笑了一下。 見他沒出聲,何昭穎垂眼輕瞄指間訂婚鑽戒,忽抬眼,凝視他說:「我訂婚了。」 說完,她忽然好想哭,克制著,強忍一陣鼻酸,轉身背對他。 「喔。」輕應了一聲,他表情沒有顯示錯愕。倒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回來後總是那麼滄桑疲憊,對現實缺乏適當反應,表情空茫遲鈍,好久,才終究回了一聲:「那恭喜了。」 不說其實也就是心酸而已,那聲恭喜害她開始生悶氣,下一秒,她忽然轉身,很野蠻地橫瞪他一眼。 「恭喜什麼?你毀了一切,我恨你!還敢跟我恭喜?!我才要向你恭喜,一個人破這麼多案,冷警官,你很厲害,該叫你大英雄,不是嗎?」 她冷言譏諷,他黑眸冷縮一下,俊顏深沉,沒出聲回應。氣氛一度僵滯,後來,她收拾好東西,連再見都沒說,就離開了。 擋風玻璃映照窗外台北夏日街景,白日的陽光金燦耀眼,高樓、路樹、馬路全令他感到陌生。 這幾年來他很少在這時段活動,接觸的事物和他人日常生活截然不同,他活在另外一個世界,紙醉金迷的夜生活,藏污納垢,那裡讓他像溝渠的老鼠,黑暗骯髒。 下車之後,冷旭民身後跟著兩名員警保護,他戴著警帽,身穿警官制服,拄著枴杖,徐緩走上法院階梯。 離開醫院兩個月,前兩天,他才終於去理髮院剪掉過長的頭髮,還把髮色染回來,重新回到俐落短髮。臥底期間,他的髮型過度花稍。 冷旭民進入刑事法庭內部,隨即看見梁主任和何昭穎站在走廊上等候他,他立刻走上前。 她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他的跛腳,神情冷艷自制,害他有些緊張。 「等一下輪到你作證出席,別緊張,就照你之前據實作答就可以了。」梁主任目光平穩,輕拍他肩膀。 冷旭民試著放鬆心情,徐緩深吸氣,輕輕頷首。 後來,出席作證過程堪稱順利,對方律師並沒有出言刁難,法官一度不斷詢問他身份來歷,他如實說了好幾遍。 他們這批臥底幹員都很年輕,單身、沒家累,而且曾受過半年特訓,家庭背景相較其他警官複雜,相對的容易深入黑社會生活。 這些內容何昭穎采證過程聽他說過一遍,再聽一遍,她還是不明白當初他為何會同意接受這危險的任務。 後來,離開證人席,冷旭民在警方護送下步出法院;目前他依舊住在飯店內,等這些案子告一段落,他會先被分發到警務內勤的工作,按照規定接受心理治療,通過程序檢查後,他才能申請調派外勤單位。 兩名員警護送冷旭民回飯店,在車上,聽他們聊起何昭穎,,果然不管到哪,她始終吸引異性的注意。 「何檢察官好正!」 「嗯,別想了啦,名花有主,已經訂婚了。沒看她手上婚戒,又大又亮,聽說比一棟房子還貴。」 「她家有錢人,未婚夫也是有錢人咩。」 「唉,望塵莫及。」 聽他們這樣提起他前女友,並不是真的沒感覺;冷旭民有感覺,而且感到很不舒服;但如今他已是局外人,沒有立場阻止他們談論下去,只能冷淡將目光移向窗外,望著不斷倒退、消逝如流光的街景,和玻璃窗上自己模糊臉孔的映像,相互重迭。 後來,回到飯店,冷旭民獨自留在房間內回憶過去——這麼多年後再度遇見何昭穎,如今,已是物換星移、滄海桑田了。 當年他沒辦法無條件包容她的任性、接受她的叛逆,說穿了,他真的沒自信能永遠保護她、寵溺她、給她幸福。 如今,兩人甜蜜的愛情、曾擁有的山盟海誓,想來有些諷刺;這些倒像故意在嘲笑他,讓他在她面前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最好她能幸福,忘掉他也罷,要不然,他不知要如何是好。 見到冷旭民,何昭穎的情緒一次一次大受影響。其實,近兩個月,他們見面次數屈指可數,不是為了采證、錄口供,要不就是上法院,全為公事,身邊也不乏一堆人,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