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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簡瓔    


  他總覺得自己不能堂堂正正的面對她,前幾日,她問他是否寫信給皇上告知叛臣是掃北王梁越一事,他竟回答不出來,她很訝異的追問為何沒說,他最後是有些惱羞成怒的說他自有打算,她只是一個奴婢,不必管。

  畢竟她問得越多,便越有可能知道他另有所圖,若知道他在設法延遲賑災,她肯定會非常震驚,她會重新看待他這個人,會對他的前世獵戶說法起疑心,她是大燕人,自幼在這塊土地長大,又怎麼能接受他正在做搗毀大燕之事?

  然而他話才出口便懊惱了,他絕沒有把她當奴婢看待,他不過是不想她再追問,為了堵她的嘴,他才會那麼說。

  當時的她是愣了一下,但什麼也沒說便默默轉身離開了,他想她一定很受傷。

  而此刻,她默然不語的神情又讓他想起那個時候,自己說的話是不是又在提醒她為人奴婢的身份了?

  皇甫戎清了清喉嚨,試圖解釋道:「我是說,與其無頭蒼蠅似的找,不如先去行轅,行轅裡總會有人,在那裡打聽消息才能事半功倍。」

  寄芙忙曲膝行了個歉禮。「爺說的是,是奴婢心急,思慮不周全了。」

  他在心裡直歎氣,她這是在拉開與他的距離是吧?從那天後,她便謹守為人奴婢的本分,這讓他鬱悶得快瘋了。

  這個硬心腸的丫頭,她當真要這樣跟他鬧嗎?他不過是說錯一句話,她便收回所有的關心,還讓他無從對她發脾氣,無從要求她再好好地關注他。

  罷了,誰讓提醒她是奴婢的人是他,如今她聽話的做回奴婢,不再關心他,不再與他說笑,也是他應得的報應。

  一行人先到了府衙,怎料府衙大門緊閉,任石硯拍打了門板老半天也無人相應,於是一行人轉而到了距離府衙不遠的行轅,石硯與石墨到處察看,這偌大的行轅分為西廳、東廳、上廳、別廳,卻是無一廳有人在,像是十天半個月無人居住了。

  照理,行轅除了朝廷欽差和地方官員會來留住食宿外,還掌管著政令傳達和軍隊運輸,不可能一個人都沒有。

  「爺,不對勁。」青龍說道。

  皇甫戎知道他若再視若無睹,五色暗衛也會對他起疑,便下令他們分頭探查,若得蛛絲馬跡,再行回報。

  行轅既然無人,石硯、石墨自然是要擔起收拾房間讓主子休息的活兒,還要設法弄出一頓飯菜來,雖然寄芙才是婢女,但他們心裡都明鏡似的,寄芙在主子心中可不是婢女,他們哪敢使喚她。

  石硯、石墨在收拾房間時,寄芙也說要收拾自己住的房間,便背著她的小包袱和醫箱去了旁邊的耳房。

  皇甫戎看著她的身影,忽然有些煩躁不耐。

  失去她的關注原來是如此難受的事,明明他心裡就沒當她是奴婢,她是真的不知道嗎,怎麼可以為了一句話就讓他堵心至今?該死的,這丫頭,是要他先放軟求和嗎?

  就在他糾結之際,又見到寄芙背了醫箱出了耳房,她頭也不回的往長廊那頭疾走,那方向是行轅的大門,讓他不由得疑惑,她這是要去哪裡?

  第九章  她是意外(1)

  皇甫戎跟在寄芙身後,他身懷輕功,她自然不會發現被跟蹤了。

  寄芙越走越遠,一個時辰後,她來到離行轅甚遠的荒郊野外,這一路上仍是連個人都沒有,她看到遠方山腳下有座寺廟,而她已餓得沒法再走了,決定吃點乾糧喝點水,再去那裡看看。

  她在樹蔭下席地而坐,拿出筋餅,才啃了一口,竟有個半大孩子不知打哪裡冒出來,咻地搶了她手中的筋餅便跑。

  寄芙目瞪口呆的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再看向跑遠的孩子,還沒反應過來,卻見後方一抹熟悉的身影拔起來去追那個孩童。

  皇甫戎幾個起落便追到了那個孩子,將人揪回寄芙面前。

  寄芙更是嚇了一跳,拍拍屁股站起身,不解的問:「爺怎麼在這裡?難道是跟著奴婢來的?」

  「不然呢?」他沒好氣的睨她一眼。「難不成咱們在這裡巧遇?」

  她望了他一眼,又飛快低下頭。「爺為何要跟著奴婢?」

  曾經一度,她覺得自己與他很親近,親近到有些尊卑不分了,但那畢竟只是錯覺,她是奴婢,他是主子,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而他提醒了她這個事實,若她再不知所進退、有所分寸的話,便是恃寵而驕了。

  她告訴自己,可不能因為他對她好,她就忘了自己是個奴婢,所以她努力回到奴婢的位置上,但她卻管不動自個兒的心,時常會覺得難受,空落落的,但她會努力不讓這些情緒表現出來,絕不做一個讓他厭煩的奴婢。

  「你又為何擅離行轅?」皇甫戎瞪著她。「且沒有告訴任何人你的去處,你這麼做對嗎?抬起頭來,回答我!」

  寄芙抬起頭來,有點忐忑地看著他,心跳不自覺的加速了。

  他那灼灼的生氣目光之中,有著隱隱的柔情和擔憂……不不,她看錯了,怎麼可能有柔情,他不是正在惱她嗎?

  「奴婢只是想去找找有沒有染上時疫的人……」

  皇甫戎厲聲打斷道:「你要知道,這裡可是疫區,要是今天搶你東西的不是孩子,而是幾個大漢,你要怎麼辦?若是今天他們要搶的不是筋餅,而是財物,甚至或者是你,你要怎麼辦?這不是給我們添亂嗎?」

  寄芙知道他講的有道理,於是又垂下了頭。「是奴婢思慮不全,請爺恕罪……不過,爺先放了那個孩子吧,那樣抓著,會弄疼他的。」

  那孩子也趁機求饒,「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皇甫戎絲毫不為所動,教訓道:「你多大了?怕也有十歲了吧,什麼不好學,學人搶東西,而且還是搶一個姑娘家的吃食,你丟不丟臉?看來要把你送官府嚴辦才行!」

  一聽,那孩子嚇得渾身發抖,臉色慘白。「我知道錯了,大爺,求求您放過我,我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寄芙知道皇甫戎只是在嚇唬那孩子,但也不忍心見那孩子驚懼的模樣,緩頰道:「饒他一次吧爺,我想他是因為餓了才會搶東西吃,若是能吃飽穿暖,又有誰想搶別人的?」她索性把另一塊筋餅也塞到那孩子手裡。「快吃,你一定餓壞了。」

  皇甫戎鬆了手,那孩子如獲至寶的接過寄芙遞去的筋餅,雖然他想吃的眼神已流露無遺,但他吞了口口水,問道:「我……我可以拿去給我娘吃嗎?我娘……也沒東西可吃。」

  寄芙見他這麼孝順,實在心疼,摸了摸他的頭,溫柔的笑道:「當然可以,你叫什麼名字?」

  「峰兒。」

  她又問:「峰兒,你娘在哪裡?我們初入城,卻不見人,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峰兒老實道:「其它人我不知道,我們村是被村長給關起來的,村長說離開就會染上瘟疫死掉,所以大夥兒都不敢離開,可是吃的東西越來越少,大家都在餓肚子,已經有人餓死了,但村長還是說不能離開,離開的人會被官兵殺掉。」

  「什麼?」寄芙大驚失色,她迅速抬頭看著皇甫戎。

  皇甫戎再怎麼不想問,也只得道:「你們村的人被關在哪裡,帶我們過去看看。」

  峰兒有些猶豫。「可是村長說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我們在哪裡,我是從牆邊的狗洞偷偷跑出來找吃的,要是讓村長知道我帶人回去,那我、我……」

  寄芙溫柔地道:「峰兒,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朝廷派來賑災的,是來給你們放糧食和治病的,我們得要先知道人在哪裡,是不是?你帶我們去不是不聽村長的話,而是大功一件啊!」

  皇甫戎聽她這麼輕易就把身份報了出來,心頭一緊,眉心也跟著用力聚攏。

  為何事情到了她這裡總會走樣?他原計劃冷眼旁觀時疫的發展,怎麼會到這裡與她「明察暗訪」了起來?如今還貌似一定要去做那解救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的賑災欽差了?

  自己究竟是何時被她拿在了手裡?竟然會如此在乎她對他的看法,以致於無法果決的照計劃進行。

  解救百姓之苦,這可不是他爽快答應皇甫仁來江北的原始目的。

  一聽,峰兒眼睛都亮了。「你們真是朝廷派來的嗎?朝廷終於派人過來幫我們了?」

  「是啊!」寄芙鄭重的點了點頭,指著皇甫戎道:「這位便是欽差大人,糧米早已進城了,就等百姓去領糧,等領了糧,你娘和你就可以吃一頓熱呼呼的飯了。」

  峰兒這時已完全放下戒心,朗聲道:「好!我帶你們去!」

  他領著兩人走了兩刻鐘,到了先前寄芙看到的那間寺廟,橫匾上頭寫著「清玄寺」,周圍樹木繁多,頗為清幽。

  寄芙隨著峰兒進入大殿,看到殿中滿滿都是人,僅在地上鋪了草蓆便或坐或躺,十分簡陋,不由得大吃一驚,更別說還有人躺著在呻吟,有人一直在咳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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