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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沁恬 「你腦筋動得真快,馬上問到我的痛處啦,小、鬼。」阿邦粗裡粗氣的說。 沉寂了一分鐘,阿邦仍沒有回答,易如璘也不急著問。 「我怕血。」阿邦苦笑。「我是那種做不了好人,也做不了壞人的人。我不夠狠,什麼壞事都做不了,只能做最低等級的小偷。因為什麼事都不能做,所以我這種人被犧牲掉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不要這樣說,天生我材必有用。」 「小鬼,天生我材必有用,是用在正常的環境。我生長的地方,就是要我狠、凶、殘、毒,這些特質我都欠缺,所以,我這輩子就只有等著被犧牲,呵。」他輕輕歎口氣。「這樣也好,早點死掉,看下輩子能不能投個好胎,像你一樣,在好人家出生。」 「你很聰明,只是環境不對,不然你會很傑出。」 阿邦輕蔑一笑。「傑出?我只有國中畢業。」 「而我,卻連國中都沒有上過。」易如璘幽幽一笑。 「為什麼?」 「我一上學就發病,後來乾脆在家自學,我爹地請家教來幫我上課。」 「唉,你也算是一個可憐人。」 「可憐……」易如璘玩味著這兩個字。「我不可憐呀,我一死就解脫了。我爹地和媽咪才可憐,他們會很難過的。通常死的人就感覺不到痛苦了,而活著的人,會因為難過、懷念而被死去的人牽制住,所以活著的人才真的可憐。」 「說真的,你還真他媽的冷靜耶。是吃什麼長大的?」 「老子說,生死存亡屬一體,生是順應自然,死也是順應自然,如果心安理得地順應自然,那麼生死哀樂的情感就不會產生,也就會對死亡無所恐懼了。」 「老子?你爸哦?」 易如璘輕輕一笑。「老子是中國歷史上一個偉大的哲學家。」 「靠!你書念得滿多的嘛,連老子都說得出來。那有沒有娘子、豬子呀?」 「你好好笑喔,娘子是古代男人對妻子的稱呼,朱子是中國偉大的理學家,注有四書章句集注。」 「靠,還真的有豬子喔。那有狗子嗎?」 「沒有狗子。朱子原名朱熹,他的朱,不是豬狗牛羊的豬,你想錯了。」 阿邦點點頭。「唸書還真是好。我國中的時候,有一半的時間都蹺課沒去上學。其實我滿喜歡上學的,同學比較單純,只是老大說讀書沒有鳥用,只是應付教育部的,我通常要去搶地盤、打架。」 「你很聰明,要是好好唸書,一定會很傑出。」 「那倒是真的。」阿邦自信的笑,他學任何東西都快,以前常常有一半的時間不在學校,但考試通常都考得不錯。 「為什麼你不離開組織?」她感覺得出來阿邦一點也不想當壞人,也不適合當壞人。 「你以為黑社會是能讓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呀。你電影看太多了啦,真當有金盆洗手這回事啊?更何況,我是組織養大的,能走到哪去?而且,我在台灣根本沒有一個真正的身份,是那種所謂的幽靈人口你知道嗎?組織養大的孩子,三個人共用一個身份,我不是我,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它會讓你無法獨自生存,只能依賴組織;不得已,為了生存,你只好變成更壞更壞的人,只為了生存。 易如璘只是點點頭,並沒有說什麼。那個世界離她實在太遠太遠了,即使想要瞭解也難。 兩人東扯西扯的,時間來到了半夜。 突然,他們聽到了外面敲門的聲音,卻不是暗號。 阿邦警覺地看了易如璘一眼。 接著,碰的好大一聲,外鎖加內鎖的門,像是被利器和鐵槌用力敲擊著。 然後,他就見到門應聲倒地,衝進了少說也有五十個警察,個個拿著槍指著阿邦。 阿邦蒼白著臉,舉起雙手投降。 這一刻終於到了,他心想,他就要被犧牲了,他可以重新投胎了,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好,而且居然有一點高興,就像是將得到解脫。 一對中年男女衝了進來,緊緊抱住易如璘。「天呀,如璘,我的寶貝女兒,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夫妻倆緊緊抱著女兒,喜極而泣。 「讓你們擔心了。爸、媽,我沒事。」她試著綻開最燦爛的笑,讓父母知道她真的沒事。 「怎麼會沒事,看看你,又瘦了。」謝盈含淚摸著女兒原本就蒼白的臉頰。 「好了,沒事沒事,我們回家、我們回家,你安全了,爸爸媽媽會保護你。」易慶揚揉撫女兒單薄的背脊,語氣充滿不捨。 此刻的阿邦被警方架著。 臨走前,阿邦看了易如璘一眼,蒙著她雙眼的黑布早被扯掉了,露出她整個小巧臉蛋。 她有著如水的眼,好像隨時都會掉下眼淚,整張臉看起來,感覺就是一個「正」字──一個很正的天才少女;雖然用「正」來形容易如璘好像不是那麼恰當,她值得更好的形容詞,但在他有限的訶匯下,他只能說,易如璘是一個超級正妹,正到讓他自慚形穢的超級美少女。 除了驚艷,他臉上再沒有其它表情了,好像被抓了也無所謂。 「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你放棄這項權利,你所說的話將成為呈堂證供。」押著阿邦的員警這麼說。 阿邦臉上充滿不耐,心想,根本是屁話一堆,是警匪片看太多了嗎?這種時候犯人怎麼會想講話嘛,他當然會一直維護他沉默的權利的。 這時,易如璘走向阿邦,眾人都以為她應該會賞給阿邦一巴掌,所以都屏息以待。 「警察先生,請你開放他,他不是壞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的聲音冷靜得像是一滴滴入水池的露水,讓水池泛起陣陣漣漪。 警鈴聲、吵嘈聲、甚至還有警犬的吠叫聲,此刻都好像靜止了。 他看著她。 她亦看著他。 瞳孔中倒映著彼此的身影。 第三章 看守所。 「易小姐,綁架是公訴罪,不管他在綁架期間如何善待你,他都是綁匪。」劉警官耐著性子解釋。 「但你們要如何證明他是綁匪?你並沒有親眼看到他綁架我啊。而且,真正的綁匪你們警方並沒有抓到,不能夠因為他人剛好站在我旁邊,就說他是綁匪。」 「這……」 最後,易慶揚和警方真的在約定地放了一億五千萬現金和一架直升機,而綽號五哥的李武生和七仔吳發全也確實出現了,但他們一見瞄頭不對,就跳崖了,至今未找到屍首。他們猜想,兩人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死掉。俗話說得好,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不是? 那扇門,之所以會有外鎖和內鎖,是因為他們原本就打算犧牲掉阿邦;等錢一到手就撤走,根本不打算接走他。要是有什麼事發生了,有阿邦可以頂罪,他們原就不打算撕票,重點是贖金。 「我不管。他不是壞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旁的易慶揚皺著眉。「如璘……」 怎麼向來乖巧、順從的女兒,這次歷劫歸來,會對這件事情這麼執拗堅持? 「老實說,我們要辦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辦。他在台灣居然沒有身份。他過去的入學資料都是假的,而且同一個名字,居然在三個地方同時出現。」 「那就別辦他了。」易如璘露出微笑。「我可以看看他嗎?」 「我叫他出來。」 不一會,阿邦出來了。 「你們談,我們先出去。」易慶揚說,知道女兒和這小伙子已有深刻的革命情感。 「你,給我小心點,外面都是警察,別耍花招。」劉警官對阿邦說。 直到劉警官和易慶揚都走了,易如璘才露出笑容說:「你看起來精神很好。」 「托你的福。這裡雖然是看守所,但是吃得好、穿得暖。」 他長了點肉,不像之前的瘦排骨,大概是營養充足吧。怎麼也沒想到兩個禮拜後再看到他,他的氣色居然好了這麼多,至少臉上皮膚已有些發亮,不像之前的黑黃、雙眼無神,而且變得更好看了。 「在這裡一切還好嗎?」 「很好。至少比外面好。」不用每天擔心自己是不是下一刻就會沒命。 「不好意思,讓你待在這裡這麼久。我會盡量幫你想辦法,早點救你出去。」 「小、鬼,我不是說過了,我是壞、人,我被關在這,是很正常的事,救我幹嘛呀。而且我是罪有應得。」頓了頓,他忽然想到──「七仔和五哥找到了沒?」他面露擔心。 「還沒。你擔心我?」她又笑了。 「你是傻了喲,還有心情跟我抬槓。他們很狠,殺人不眨眼的,一天沒抓到,你一天得不到安全,他們的報復心很強的,你要小心一點。」現在警方到處在通緝他們,他們若還活著,過著逃亡的日子,鐵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