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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佚名    


  「果然是嗎?」

  「沒錯。」老陶點點頭,「雖然只有些許之差,但是,經姑娘一說之後,老夫去調了圖譜,才知道當年老夫人在紋圖上指的是大紅色,可是,後來有一年,市面上紅花極缺,不得已只好改用茜草所染的絛紅色,同樣是赤色,這是茜草染的絛色,而這是紅花染的真紅色,元姑娘能看得出差別吧!」

  說著,老陶取起兩束紅色絲線,放在元潤玉面前的桌案上。

  元潤玉分別看了兩束絲線,笑著點頭,表示能看出來,「這個自然是看得出來,有道是:紅花顏色掩千色,任是猩猩血未加。紅花所染的顏色是赤色之絕,所以才被稱為真紅,不是嗎?」

  「能說出猩猩血,姑娘有點學問,所以,姑娘究竟是師承何處,才能夠指出當年連老夫人都忽略掉的差異呢?」

  元潤玉似有猶豫,頓了半晌,才回答道:「小時候,我爹有一個好朋友,這叔叔喜歡送我爹禮物,然後,有很多人為了討這個叔叔的歡心,想讓我爹在這個叔叔面前給他們多說好話,也會送很多禮物過來,連帶著我娘也會收到他們夫人的一些首飾緞匹,所以,小時候我一直記得,我們家有一間小屋子,裡頭堆滿了各色的錦緞絲綢,我娘總說衣衫夠穿就好,從來也不會取那些布匹來裁作衣裳,也不輕易轉送他人,就怕被人知道了,可能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口舌,最後,那間屋子就成了我玩耍的地方,許是孩提時見多了,那個鴛鴦紋錦或許也曾經見過幾眼,才會知道那大紅色被人改過了吧!」

  聽元潤玉說是一問小屋子,老陶也就沒放在心上,他並不知道她嘴裡的那間「小屋子」足足有三間堂之闊,裡頭所擺的布匹最少以幾十兩計,最貴的一匹當今之價,起碼二千兩,而最最無價的布匹,饒是有人願意花萬金,也求之不得,而這一切,都被她輕描淡寫,一語帶過。

  老陶笑著點頭,先是取起一塊散點小花紋錦,後又取起了一塊乘雲綺繡,加披到元潤玉肩上,蓋過了她原本所披的那塊散點小花紋錦。

  「老夫一直在想送姑娘一匹布,聊當是一番心意,姑娘的膚色勻淨,實在是穿什麼顏色都好看,不過,這匹乘雲綺繡,老夫覺得更適合些,要是姑娘以這塊錦布做底,裁件衣裳穿在身上,肯定十分好看。」

  聽見老陶的稱讚,元潤玉不答,只是咧起明燦的笑容,伸長手臂,攤開一大幅披在肩上的乘雲錦,細細地看著那花色,心裡也是喜愛。

  「元小總管。」

  聽見熟悉的含笑嗓音,元潤玉愣了一下,隨即轉回過頭,看見正好走出兩進相隔的穿堂,拾階而下,朝他們這裡走來的藏澈。

  在看見元潤玉回眸的那瞬間,藏澈不自禁地怔忡,他看見元潤玉半側回頭的嬌顏上,仍噙著未及完全收起的笑容,這一刻,他才體會到什麼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

  原來,不經意的一粲,真的能如嬌花迎春盛開般動人。

  而且,那個老陶的話確實沒錯,那一塊乘雲繡錦,顏色以真紅與暖橘為主要的亮色,再以玄色為襯,深牙色為底,雅致卻不過分瑰麗的顏色,襯得元潤玉那張珍珠色的臉蛋白裡透紅,再加上懸在嫩唇畔的淺淺笑痕……

  藏澈不承認剛才一瞬心口的微緊,是因為她而心動,只是,她笑起來的模樣,確實教人眼前為之一亮。

  元潤玉與他相視半晌,才轉頭對老陶說道:「陶老伯,我與他有些話要談,你忙去吧!」

  說完,她與老陶頷首致意,把身上所披的布交回到老人家手上,率先提步離開後院,臨上廊階之前,回頭看了藏澈一眼。

  藏澈微笑,跟上她的腳步,兩個人走在幾進相連的長廊上,窗花外,可以看見太平花隨風搖曳,花的香氣隨著風撲面而來。

  「謝謝你答應我的提議,讓他們可以自力更生。」元潤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雙美眸從不遠外的太平花挪轉到身旁的藏澈臉上。

  她抬起嬌顏,先前不覺,如今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臂長,才發現藏澈比她印象中還要高大,雙肩的寬度比鴻兒略窄,但是更顯修長,面皮不似鴻兒有著鮮卑血統的白皙,但是極乾淨,薄唇挺鼻,目光沉靜卻溫潤。

  藏澈彎起嘴角,斂眸同樣也在打量她,發現近看時,她一雙烏玉般的眼眸,比想像中更加明亮,盈笑時,彷彿星辰般,閃亮卻不張揚,不由得,他的笑容加深,左嘴角邊那一顆小梨渦隱隱浮現。

  「不客氣,元小總管的提議讓『京盛堂』不必花費半兩銀子,又可安撫人心,我沒有道理不答應,只是,如果最後拿下『浣絲閣』的是我們『京盛堂』,依你那天求你家少爺,想讓這些織手和夥計們都能夠繼續在這裡做事謀生,倘若最後作主的人是我,你有想過要如何說服我嗎?」

  元潤玉轉眸看著他,似在疑惑他為何突然有此一問,目光落在他嘴角的小梨渦上,想那天她果然沒瞧錯眼,他確實有一顆小梨渦,久久,她緩慢搖頭,輕聲說道:「我沒想過。」

  第5章(2)

  藏澈挑起一邊眉梢,神色溫和,只是眼眸深處閃過一抹銳利,「是因為篤定你家少爺絕對會拿下『浣絲閣』嗎?」

  「明人不說暗話。」元潤玉淡粉之中帶著些許嫣色的唇瓣,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對藏澈說道:「藏大總管,何家當年生的是雙生子的事情,我想你們應該也有耳聞了,你的推斷,必定與鴻兒的推斷相去不遠,何家與我們的兩筆交易,必有一筆是那個假少爺所為,這件事情,只要能夠找到其中一位少爺,稍加逼問對質,就能夠真相大白,根本就容不了我們兩家任何一方去爭辯,現在,『雲揚號』與『京盛堂』的贏面各佔一半,鴻兒最後能拿下『浣絲閣』的機會,與你們是一樣大的,所以,我不會自大到認為鴻兒必定是最後贏家。」

  「那又是為何呢?」藏澈笑著挑起一邊眉梢,雖然早就知道一切始末,但卻不曾想過這女子竟然可以老實到這種地步。

  「我不會當面親自與你談,而是會請我們夫人全權作主,出面與『京盛堂』商量此事,夫人是『雲揚號』的當家主母,而我是什麼身份?」她的嘴角勾起月牙般的笑痕,這些年的小總管身份,讓她學會了凡事進退有度,說話從容有禮,不卑不亢,「藏大總管沒忘的話,就該知道我是『宸虎園』的小總管,與你這個大總管的性質不同,在『雲揚號』裡,生意事上,我作不了半點主,即便再受到重用寵愛,該做當做的事情,我自己心裡有數,為這些人謀出路,讓他們可以安身立命,說起來是件好事,我們夫人不會不樂意幫忙的。」

  他們的腳步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在了一扇菱花石窗旁,藏澈站在窗旁,眼角餘光瞟見一枝太平花的枝葉長進了窗花格內,枝頭幾朵乳白色的太平花開得正好,他伸手捻下一枝幾朵太平花,遞到了元潤玉面前。

  元潤玉看著他手裡的花,起初不明所以,最後略帶了一絲遲疑,在他面前攤開手心,就見他笑著把花交到她手上。

  「知道這花的名字嗎?」

  「太平花,又有一稱,叫太平瑞聖花。」元潤玉點點頭,捻起了細枝,轉了一轉,幾朵白花就像是珠鈿般輕輕搖曳生香,她與鴻兒太過熟稔,熟到他送過她很多東西與食物,卻不曾想過要送花給她,所以說起來,這太平花,竟然是她生平第一次從男人手裡收到的鮮花。

  「在這『浣絲閣』裡裡外外,種植了不下五六十株的太平花,何家廣栽祥瑞之花,在世人面前,一向也都是樂善好施,長年施粥施藥,何老爺更是有活菩薩的美名,卻沒想到,這樣的善心人家,可以狠得下心腸把他們的親生骨肉,送予賤民當兒子,斷其後路,會有今天的下場,也該說是何家咎由自取。」

  「你到底想說什麼?」元潤玉看著他原本溫潤的眼眸深處,閃過冷冽的光芒,心裡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藏澈笑而不答,調頭離開,元潤玉沒得到他的答案,急忙地追在他身後,迭聲問道:「就算最後得了『浣絲閣』的是『京盛堂』,你也沒道理要趕他們離開,是不是?!他們一個個都是織錦的好手,留他們下來是大大的有益,我想不出來有任何理由,讓你要捨棄他們啊!」

  「對我而舌?」藏澈冷不防地停下腳步,轉回過頭,只差一些些,元潤玉就要撞進他的胸膛,但她只來得及縮回身子,沒來得及收回想要推開他,最後卻抵按在他胸口的右手,在想抽回時,已經被他一把握住,她用了力氣卻掙脫不開,只能抬起頭,聽他繼續說下去,「『浣絲閣』值錢的是這塊招牌,你以為世人皆像你一樣,錦緞上有半點出入異樣,他們都能夠看得出來?不,這世上多得是眼不盲,心卻似瞎子的人,他們認的是『浣絲閣』這張招牌,至於錦布的好或壞,已經不是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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