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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湛露    


  不遠處的夢嬌也一把抱住曹一修,嚇得花容變色。

  再過了須臾,原本上下跳動的地面忽然又像被兩股力量拉扯般左右搖晃,丞相府內外到處是屋簷瓦片掉落、瓷器摔碎,以及家丁婢女的驚呼之聲。

  曹尚真立刻明白過來,他將皇后的手臂緊緊圈住,大聲叫道:「是地震!屋內的人都出來!」

  這場地震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但每一個人都覺得度日如年。其實地震在茯苓國並不少見,可這一次的強烈程度卻是百年來沒有過的。

  地震結束時,管家急忙探視了情況後回報:府內震塌了五六間房子,摔碎的杯盤花瓶至少五、六百件,傷了七、八名家丁及婢女,損失乍看倒不算嚴重。

  皇后驚魂未定,緊緊抓著他的胳膊不敢鬆開,喘著粗氣息道:「趕快回宮,陛下,陛下那裡……」

  曹尚真面容冷峻,沉聲道:「娘娘放心,我會派人送您回宮。」

  他迅速命人護送皇后回宮,出府時,見府外那些原本等著見他的朝臣們已經少了大半,跑走的人也許是忙於躲避,也許是急著回家查看情況。

  站在門口,他長身玉立,面沉如水,朗聲道:「這裡的人,不管官階,立刻回去待命!本朝遭遇天災,只怕震中不在都城,很快會有大事要各位大人奔忙。各位身領俸祿,要為國辦事!知道嗎?」

  他的聲音一提,那些剛剛被地震搞得暈頭轉向的大臣們立刻清醒過來,紛紛各自回歸衙門。

  見眾人匆忙散去,他霍然轉身,喊道:「曹膽!曹膽!」

  曹膽乃是曹尚真手下最得力的護衛之首,但此時喊了好幾聲都不見他的蹤影。

  聽見爹的叫喊,曹一修磕磕絆絆地走過來,拉著他的袖子小聲說:「爹,您忘了?曹膽陪娘回龍城去了。」

  「你的腳怎麼了?」曹尚真發現不對勁,一把抱起兒子,脫下他的鞋子,只見他的腳踝腫了一大塊。

  「剛才公主抱著我的時候,我們倆都摔了一下。爹,我沒事,不疼,一點也不疼。」曹一修努力裝作輕鬆的樣子,臉色卻有些蒼白,顯然是在忍疼。

  他一眼看到父親突然煞白的臉色,不解地伸出小手摸向父親的臉。

  「爹,你的手好冰,臉色好白。你病了嗎?」

  曹尚真的手握在兒子的腳踝上,卻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他在愣神,同時自言自語著,「但願震中不是西邊,不是西邊……」

  「爹,西邊怎麼了?」曹一修晃著他的手臂,試圖將他的注意力喚回。

  好一陣之後,曹尚真才緩緩抬起頭,望著兒子那雙酷似妻子的眼,喃喃說道:「西邊……是通往龍城的方向。」

  西邊,是夜溪現在的必經之路。

  第3章(2)

  地震之事非同小可。雖然已經向皇帝辭官,但曹尚真還是立刻到六部巡視,召集所有官員開會。沒有人對他這個辭職的丞相還來主事有任何爭議,就連皇帝似乎也默許他的統領地位,因為人人都知道,這個位置眼下除了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坐。

  曹尚真在這幾天之內所展現出來的果決、冷峻讓所有人都想當吃驚。一直以來他都是笑臉迎人,人人也都怕他的笑臉,因為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如今他一絲笑容都沒有,每天只是以極快的速度處理個地方上報的災情,下達各項指令,忙於賑災之事,每天幾乎都要忙到第二天凌晨,方才去休息一會,就再繼續戳力災情。

  有人勸他休息一下,他充耳不聞。若是說多了,他便沉著臉問:「爾等食君俸祿,怎麼敢怠君之事?」

  那冷如寒劍的口氣,彷彿他已不再是過去那個曹尚真了。

  這讓所有人都覺得不解,除了曹清譽以及曹一修之外。

  讓曹尚真性情大變的根本原因是——丘夜溪在這場地震中失蹤了。

  按照兩人的約定,每天他們都要通信一封,告知彼此當日的情況。丘夜溪走後三日,兩人的書信往來正常,但是自從地震發生後,她的信就再也沒有如期而至。

  曹尚真先後派出府內三批得力家丁去探尋她的蹤跡,得到的回覆卻是——

  丘夜溪所走的路線是地震災情最為嚴重的地方,很多橋樑垮塌,山體滑坡,道路封堵,一時難以行動,要找到夫人的行蹤,十分困難。

  得到這樣的回音,曹尚真沒有立刻做出任何的指示。從六部處理完公務之後,他回到丞相府中,曹一修則怯怯地跟在他身後,顯然他也不習慣父親如此嚴肅的表情。

  走到書房門前時,曹尚真忽然回過頭,低下身,拉住兒子,露出許久不見的笑容,「一修,爹要離家幾天,你自己要乖乖的。」

  「爹要去找娘嗎?」曹一修小聲問。

  「是。一修也很想娘吧?」他輕輕撫著兒子的臉頰,「爹找到娘後,就回來接你,我們一起去龍城看外祖母,好不好?」

  「好……」聲音輕輕的,像是害怕。

  即使他不是很清楚眼前的形勢到底有多麼嚴重,但是從爹這忽冷忽熱的表情變化,以及全府上下愁雲慘霧的氣氛中,他也可以隱約感覺到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

  「爹,你一定要親自去找娘嗎?」他緊緊拉住父親的袖子,「娘是大人了,她自己可以的。可是一修身邊不能沒有娘,也沒有爹。一修會怕。」

  曹尚真安撫的摸了摸他的頭,淡淡笑著,「一修身邊還有祖父,還有這麼多的下人陪你。但是娘的身邊沒有幾個人。而且,你別看娘平時很厲害的樣子,其實娘很糊塗的,爹怕她被震暈得不認得回家的路了,一定要去找她。爹保證,不會去很久的。一修已經七歲,該有男子漢的氣概了。」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家丁激動的高呼聲,「少爺!少爺!曹膽回來了!」

  聞言一震,他霍然站起身,直衝向門外。

  曹膽正被人攙扶著,一瘸一拐地向府內走。遠遠地看到少爺,他立刻推開扶著他的人,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連連叩頭,「少爺,曹膽有負您的重托。」

  曹尚真面色蒼白,盯著他小心翼翼地柔聲問道:「曹膽,夫人呢?怎麼沒同你一起回來?難道馬車壞了?還是馬兒的腿也和你一樣摔瘸了?」

  連頭都不敢抬,洶湧而出的淚水已打濕了地面的塵土,他嘶啞著泣聲道:「少爺,曹膽苟全這條賤命回來見您,只是想和您……說,說一個噩耗……」他顫巍巍地從懷中取出一個東西,托在雙手掌心,高高舉向少爺,「夫人……夫人已經在這次地震中……不幸……不幸……罹難了。」

  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舉,曹尚真身子劇烈顫動了下,但仍努力保持平衡,慢慢彎下身,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著曹膽掌中那個小小的東西,伸出兩指將其捏起。

  那是他送給妻子的一隻耳環,圓潤的珍珠依然還保有原來美麗的光澤,底部刻著夜溪名字中的「溪」字依舊清晰。這是他親手撰寫後命翠蝶軒的人刻上去的,旁人做不了半點假。

  「從哪裡找到的?」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神思恍惚的問。

  曹膽哭著回答,「地震之前,夫人正在二樓喝茶,屬下奉了夫人之命去採買東西。剛離開一會就地震了,屬下跑回客棧一看……整座客棧都已經垮塌。屬下喊了半天也沒人回應,連客棧老闆都……死了。」

  「屬下帶著人在那裡挖了整整一天,也……沒有找到夫人。最後好不容易挖出這一隻耳環……少爺,請處死屬下吧!」

  曹尚真一把拽起他的衣領,一字一頓道:「說!你現在所說之言,都是編來騙我的,對不對?」

  他淒然哭道:「屬下怎麼敢騙少爺?屬下跟著您已經有十年了,少爺知道屬下的為人。」

  「知道,我當然知道你的為人,所以我才會一次次派你去保護夜溪……」曹尚真口中冷笑連連,但是面上肌肉卻沒有牽扯半分,僵硬得如同石頭一般。「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他全身劇烈顫抖著,五官在這一刻像被什麼東西扯碎一樣,呈現崩潰的神色。

  接著他用力一推,將曹膽推倒在地上,自己則踉踉蹌蹌地,捏緊那只耳環,反身奔回臥室。

  「爹——」曹一修害怕的追上來。

  曹尚真卻惡狠狠地回頭喝道:「不許跟著我!」

  從沒見過這麼可怕的爹,他再也不敢上前一步,只得坐在門外。而曹尚真卻已經跌進臥室,同時反手大力的將房門撞上。

  下一剎那,房內傳來「呯」的一聲,好像曹尚真倒在屋內地板上,但是礙於他剛才可怕表情,全府家丁竟然沒有一人敢敲門詢問。

  曹清譽得到消息急忙趕來,向曹膽問清事情的原委之後也是大吃一驚,他立刻來到兒子房門前,敲門叫道:「尚真,你先開門,有什麼事咱們父子商量著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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