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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席絹 是皇上! 涼棚裡的一大二小這才發現棚外站了個光芒萬丈的天王至尊,而且似乎來了有好一會了,他們居然毫無所覺,天哪! 很意外!因為居然隔不到三天又見到他。 意外中又不覺得意外。因為近一個月來,這位尊貴的帝王已經有五次出其不意出現在明夏宮了。 隨時隨意的出現,似乎成了帝王近來偏好的樂趣…… 「參見皇上。」明恩華壓住驚嚇,立即迎上前,躬身一福。 「兒臣拜見父皇。」六歲的皇子,已經把宮禮學得很有模有樣了。 「都平身吧。」 「父皇!」四歲的小女娃猶然懵懂,很開心看到父親,又不知該怎麼表達。不知如何是好之下,想學姨娘福身,卻重心不穩,整個人跌跪在地上,磕疼了小膝蓋。「哎唷!」 「小心些。磕疼了嗎?」一身常服的紫光帝將小女兒抱起,抬手將她臉上的眼淚抹去。 「不疼!」小女娃很勇敢的說著。吸吸鼻子,果然再也沒讓眼淚掉出來。 「很勇敢,很好。」紫光帝點頭讚許。 他目前只有四個子女,對子女的成長甚為重視,每日晚膳之後,都會召見所有孩子,問些生活起居、學習狀況等事。年長的那兩個由於課業壓力的關係,每天晚上在覲見紫光帝時,都渾身緊張、臉色蒼白,生怕被抽背到不熟的文章而出醜;倒是眼前這兩隻小的,由於仍是童稚,又還沒開始緊鑼密鼓的學習起來,純粹很幸福的被人寵著,對於父皇的畏懼感還沒產生,所以每次見到父皇都很喜悅。 「都坐吧。」率先走入涼棚裡,在竹編的涼椅上落坐,抬頭望了眼滿架子鮮黃的絲瓜花,以及幾顆甫結成的青綠小瓜,有些難以置信這明夏宮的後院小憩之地,竟是種著蔬菜。 相較於其它宮、苑在裡裡外外爭相種植奇花異樹來說,這明夏宮只在前院的門面處種滿夏花、植了滿池的蓮,看起來既符合「夏」的風情,又氣勢十足,打理得不比其它宮居遜色。然而在後頭、在門面以外的地方,卻是突兀的種著蔬菜,雖是滿片的綠,但景致卻怎麼也稱不上迷人,真是不可思議。 「這後院,植的都是菜類嗎?」皇帝好奇的問。 「稟皇上,除了蔬菜,還試種了瓜果,但有些沒種成。」 「妳種的?」眼光挪到那雙正在為他倒茶的雪白纖手。 「當然不是,臣妾沒這本事。宮裡有個女侍出身農家,臣妾無意間聽說她善於耕種,一時好奇,便在後院劃了塊地方讓她種植些蔬果,也好開開眼界。」她微笑,遞上香茶:「皇上請用茶。」 「父皇,等會兒有涼筍吃哦!是我挖的哦。」予瞳急巴巴的獻寶。 「什麼妳挖的?是妳拿的吧?挖上的人是我呢!」六皇子畢竟年幼,一時忘了該在父皇面前謹身慎言,忙著反駁妹妹不實的說法。 「挖土的人是季秀,你只是耙了幾把而已,還把一隻春筍給折壞了。」 「春筍?」皇帝問道,四下張望了眼,最後在左後方看到一小叢竹林。「那兒產的?」 明恩華點頭: 「那叢竹本來就長在那兒,每年春天都可採到幾隻。昨夜在睡前跟兩個孩兒提了這件事,他們便坐不住了,非要親自挖筍不可。還真挖到三隻,正讓小灶房處理呢,這會兒該冰鎮完,可以吃了。」 「今日是熱了點,吃涼筍正合適。」紫光帝見兩個小的已經動了心思,扭來扭去再也待不住,於是開恩道:「予暘,你帶妹妹去看涼筍處理得如何了,若已處理好,領御侍送過來。」 「兒臣遵命!」三皇子雙眼一亮,牽著妹妹的手,很快跑走了。 兩名貼身御侍隨之跟在兩名小王子身後離去,另兩名武衛留在後院入口處繼續護衛皇帝的安全。 春夏交接之際的四月初,天氣時冷時涼時熱。冬衣末敢收,春裝得備好,夏裝更須待命。 今日天氣稍帶著悶熱,幸而時有涼風習習吹進瓜棚裡,一邊喝著帶有薄荷入味的茶,暑氣都給抵消了。 今日的他,所為何來? 皇帝像是正在享受眼下的悠閒心情,明恩華自是不敢開口擾了他的清靜與好興致。 閉目好一會後,張眼時第一個談的竟是—— 「剛才那首《八至》,對句有點問題。」 「是。畢竟只是閨閣詩,通常只是側重於抒發心情,沒有太多講究。」她小心回道:「近對遠、深對淺,乃至於最後尾聯的親對疏,頸聯確實不該用高與明二字相對……」 紫光帝擺了擺手: 「那倒無妨,只是,為什麼至親至疏的是夫妻?」 不意外……一點也不意外這首詩被他聽到,既然被聽到了,自然也就更不意外這一句會被特別挑出來找麻煩了。 「原本無甚干係的男女兩人本就至疏,後來因為婚姻的締結而成為至親,詩中說的,正是這個道理。」 「是這樣嗎?」他笑著望她。 「是。」不然她還能怎麼說? 沒再在這首詩上糾纏,紫光帝淡淡道: 「方纔,朕再度接見了順貞夫人,連同張妃一道。」 是那兩人?昨日上午來她這邊鬧過的兩人?明恩華大概知道那兩人會對皇上說什麼,上個月找到皇上那邊要求別讓她養育予暘未果,自然是不會死心。 反正只要三皇子還在她這兒,張妃永遠不會對她善罷甘休,即使她對張妃釋出善意,願意讓她每日過來明夏宮見兒子,也還是被她不領情的冷嘲熱諷了一番。 「予暘與予瞳住到妳這兒,也有五日了。這兩個孩子正是貪玩年紀,尚未定心,可有讓妳累著了?」紫光帝接著道。 「不會,如同皇上所見,臣妾大多時候還是縱著孩兒玩鬧,並不要求他們成日坐在書房裡唸書。」 「朕亦認為學習的起步至關重要,若是讓孩兒在發蒙期就對學問感到恐懼,以後怕再也無法體會知識的樂趣了。」 「皇上說的是。」聲音平淡,不帶情緒。 紫光帝很興味的打量著明恩華的表情,對她臉上淡淡的戒備感到有趣,漫不經心的說道—— 「聽張妃說,妳將予暘教得很好,短短半個月,就讓予暘能輕易背誦《筆陣圖》、《詩經·七月》,如今還趕著他背《典論·論文》……都是些好文章。愛妃如此用心,連生母都自愧不如,特地向朕感謝妳對予暘的悉心教導。」皇帝像是很欣慰的口氣。 「張妃客氣了。此乃三皇子天縱聰明,有記事背誦的長才,並非臣妾之功。」明恩華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一股直往上冒的火氣後,平穩應道。 「唉,愛妃總是如此客氣。妳認真授業於予暘,朕心甚慰,總想著賞妳什麼,讓妳開心一下,可妳這樣不居功,教朕如何行事?」 明恩華則不敢認為皇帝真的是在高興欣慰。就像她也知道,昨日才過來指著她鼻子罵居心歹毒的人,怎麼可能轉了個臉,就巴著皇上滿嘴說她好話! 若不是張妃在說反話,就是皇上將聽到的言論,以春秋筆法加以大大修潤改造了一番。而不管是哪一種,都讓她戒備不已。 眼下的重點是——她從來沒有強令予暘背這些文章!而且還是半個月前就開始?!這個時間點有很大的問題。因為她是從這個月的初一才接旨正式教養三皇子、四皇女,若是她在指定的日期前,就插手皇子教育事宜,雖然這只是小小的事情,而且有皇帝的旨意在先,早幾日忙活也不算什麼。只是有點小小的逾越罷了,若誰想怪罪,都顯得小題大作…… 但問題是,她沒有做! 她以為予暘會背《筆陣圖》是先前跟著大皇子到無逸齋學習時,跟著太博學來的。哪裡知道居然是那柳麗池以明夏宮助教的名義,擅自跑到初晞宮去教授三皇子背文章! 她知道那柳麗池很有心機,也等著看她怎麼施展……竟然是這樣,馬上就迫不及待找她麻煩,並且努力將自身脫顯出來! 明恩華承認自己被氣到了。雖然一直知道將面對著什麼,但事情真正到來時,胸口還是一陣火灼般的氣怒。活了二十年,她第一次遇到這樣明目張膽打著她名號行事,陷她於百口莫辯境地,也只能忍下。 就在她心念電轉間,皇帝等不到她的應答,又開口了: 「恩華啊,妳這般盡心盡力教導孩兒,朕真的很歡喜,決定賞妳一個心願。只要朕做得到的,一定允許妳。妳想想看,可有想達成的心願?」 心願?! 她身子微震,不敢相信皇帝會允許她這麼重的賞賜,這不是身為帝王該輕言說出的話。尤其賞賜的原因出自於這樣微不足道的事,太離譜了!皇上為什麼如此輕率就說出這樣的話?! 所謂的君無戲言,就是因為皇帝隨便的一句話,都可能造成嚴重而無法彌補的後果,所以君王必須謹言慎行,更不該隨便允人一個願望,而毫無條件限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