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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湛露    


  容妃得意地說:「這不是我的功勞?給你請得美人來,王爺一毫怎麼謝我?」

  他羞澀地笑,「娘娘想要什麼?可我這宮裡除了花,也沒什麼值錢的寶貝。只要您說得出來,我盡力幫忙就是了。」

  她笑著對外甥女道:「看看,世文是多好的孩子,沒心眼兒又誠實,難得身在帝王家卻如此善良。依人,你沒有當太子妃是對的,當太子妃哪有當北平王妃風光?你看看陛下賞賜給你得那些東西,不比給太子妃的少呢。日後……鄧世文養好了身體,說不定你會更風光。」

  容妃說得含糊,但簡依人知道她是指宮裡那個皇上可能會改立朱世文為太子的流言,當下只淡淡一笑,不予置評。

  「世文,和我下一盤棋好嗎?」她忽然提出要求。

  他詫異道:「下棋?你不是向來不喜歡下棋,說下不贏我,老是輸太沒趣?」

  「總要多練練才有可能贏你啊。」她嬌媚地眨眨眼,「我就不信我贏不了。」

  結果這一練就硬生生從天亮練到天黑,容妃起初還在旁邊幫忙出主意,到最後,她已經連觀戰得力氣都沒有了,只能邊打著哈欠勸外甥女收手。

  「依人啊,滿朝文武都知道咱們北平王可是棋壇高手,你今天是怎麼了?下一盤輸一盤,這都輸到第十八盤了,還不肯認輸嗎?」

  「不認輸。」簡依人咬著牙根回答,但眼皮已經快要闔上了。

  朱世文看她這個樣子,也不禁擔心地收手,抬眼看了看天色,叫道:「呀,天都黑了!」

  她揉揉眉心,對容妃笑問:「這麼晚了,娘娘今晚就收留我在宮中住一夜吧?」

  「你和世文定了親,成親之前還是要避嫌……」容妃出現了猶豫。

  簡依人嬌嗔說:「這一天到晚的也沒少見面,娘娘都沒說要讓我避嫌,我這才說要住到您那裡去,您倒要我避嫌了。怎麼?難道您的承恩宮我住不得了?」

  容妃忙笑著求饒,「好了好了,我真是服了你這張利口。我那裡能住進您這位未來的王妃,自然是蓬蓽生輝,歡迎都來不及,哪敢把你往外推啊,那你現在就和我回去?」

  她微笑回復,「我先收拾一下這邊,一會兒再過去,還要麻煩您差幾個人去我家給我父親捎個話。」

  猜她是想和朱世文單獨說話,容妃會意地朝兩人笑笑,食指在她眉心戳了一下,提起裙擺裊裊婷婷地走了出去。

  ◎◎◎

  簡依人默不作聲地收拾棋盤上散亂的棋子,朱世文則一直悄悄打量著她。待兩個棋盤盒都已收妥時,心中微歎,他忍不住問:「依人,你近來好像不大開心?」

  她勾著唇角,笑吟吟地反問:「誰說的?你看我哪裡不開心了?」

  朱世文望著她得笑靨,心中微歎,沉吟片刻又道:「父皇賜婚這件事……若是你有什麼不願意的,你可以和我說……」

  她望著他既緊張又尷尬的表情,「看你,年紀和我一般大,這話聽起來倒像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說的。成親這件事,陛下金口已開,豈有更改的?再說,我一介微寒之身,能配的你這尊貴之體,還能有什麼不願意的?你多慮了。」

  縱使反抗了又如何,皇上豈會收回成命?說不定還會害了爹,她終究只能認了吧?簡依人越是說服自己,心中越是疼,只想什麼不管的說出心情。

  她抱起棋盤走向書架,朱世文輕輕握住她的胳膊,低聲說:「依人,我……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的,我一直想讓你知道這件事,今生娶了你,我縱使立刻死了也無憾。」

  她詫異地回頭看著他,但她平時並非詫異於他此刻的剖白,而是為了這句話背後那詭異的不詳感到不安,但當她看到朱世文那堅定中滿是勇氣的眼神時,心中柔軟的角落被觸動了,不禁又長長歎了口氣。

  世人皆是多情種,奈何解語是何人?

  施南國的皇宮構造猶如一個圓圈,以蔚然湖為中心,正北方是皇上所居的辛慶宮,正東方是太子的毓慶宮,正西方是皇后的福慶宮以及其他嬪妃的居處,正南方則是其他皇子的宮殿。

  簡依人剛從吉慶宮出來,並未立刻走向西邊的承恩宮,她在走到蔚然湖邊時停了下來,然後回頭遙望吉慶宮,以及吉慶宮東邊那片殿宇。相較於其他宮殿燈火搖曳,有一座宮殿顯得格外冷清,甚至沒有燈光。這是因為它的主人還沒回來嗎?

  那裡正是瀚海殿。

  二皇子朱世弘的住處。

  十個月了,那裡一直空著,因為它的主人去了距此地七百多里的石城,在那裡督查運河上石橋崩塌傷人之事,並監管石橋的建造。他走的那日,正是她得到「天降之喜」的第二日。

  而今,他回來了。那個十個月都沒捎回隻字片語的人回來了,若是再見到他,第一句話她該說些什麼?或者,他的第一句話會對她說什麼?

  正想著到這裡,就好像是天意安排,她聽到有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這邊來——

  「陛下的意思你應該已經看得很明白了,他擺明了要袒護太子,你再據理力爭也是白費力氣。再說,其實咱們這十個月也不是白忙了一陣,起碼工部那幾個不中用的傢伙被陛下革職了……」

  朱世瀾的聲音飄飄搖搖,從花木扶疏之間穿來,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也隨著聲音由遠而近。

  簡依人站在月光之下,忽然覺得身子都滾燙得像是要燒起來了。

  三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地相遇,彼此一怔之後,由朱世瀾先開口,「哎呀,你還在宮裡啊?」

  她多少次在夢裡幻想過這樣的場景——在月光下之下,與這個人面對面地站著,他溫柔地笑望著自己,也許還會伸出一隻手,將她擁入懷中,向她輕聲低語……

  但,夢境終究只是夢境。

  他的的確確、真真實實地站在她面前,但他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笑容。那糾結在一起的眉心,彷彿被鎖鏈重重鎖起,點點月光映在他的黑眸中之中,只顯得一片寒涼。

  在朱世弘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他的嘴角像是被什麼力量扯動了一下,但他很快勉強壓下快自口中逸出的情意,直到朱世瀾說話之後,他才緩緩啟唇,可說出的話卻比湖水還要冰涼——

  「該叫你簡姑娘,還是王妃?或者……弟妹呢?」

  他語氣似是戲虐,但世上再沒有哪句戲虐可以如此傷人傷到直入骨髓。

  心抽疼得像要裂開了,她低下頭歎笑,「隨便殿下您……怎樣叫都可以。」

  「我今日事務繁忙,無暇顧及弟妹閒聊,還請見諒。」

  簡依人內心苦澀不已。他竟如此的謙和,如此的客套,如此的……疏離。

  「二殿下是忙人,本不必這樣客氣。」她用盡力氣維持儀態,退後一步,將路讓開,「二殿下一路幸苦,是該休息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便逕自離開。

  朱世瀾看了看兩人,微微一笑,也快步跟了上去。

  ◎◎◎

  第5章(2)

  兩人的身影一走遠,簡依人幾乎是立刻跌坐在湖畔的石頭上。忍了十個月的眼淚,無聲無息的默默流淌,沾濕了衣襟。

  多可笑可悲,只有她這個傻丫頭,念念不忘者十個月前曾經的溫存和心動。一廂情願地以為,他必然也會同她一樣痛苦和煩惱。

  可誰知道一切只是她的癡心妄想,對他來說,她或許只是他遊戲情場上的一個過客,既然無緣,便能甩個乾淨,連一點痕跡都不肯留下。

  她從袖中抓出那方手帕,對著月光,將上面的字又看了一遍,忽然發狠似地用力撕扯著手帕,想把它撕個粉碎,偏偏這手帕的料子是用最好的上等蠶絲織成,柔韌不易損,如不用利器,絕難破損。

  她撕扯了半天,都奈何它不得,氣得將手帕丟進池中,再順手拾起一塊石頭,狠狠砸了過去。

  石頭在水面濺起一些漣漪後沉入水底,那方手帕則是飄飄蕩蕩,漸漸離了岸邊。

  該結束了,不,一切原本就沒有開始過。

  她捂著臉,淚水透過指縫又一次打濕了衣裙。

  如果人心能和那方絲絹一樣該有多好,無論怎麼拉扯都不會破損,可人心卻是如此脆弱,還沒有碰觸,便已經碎落了一地,怎麼都無法復原。

  她緩緩抬起頭,看到那手帕越飄越遠,想起自己在上頭留下的心意,忽然間,她的心中又是一陣心疼,後悔之情頓生,忍不住脫下了鞋襪,伸出一足,要下水將帕子撈回。

  湖水本就冰涼,在夜風中更是冷入肌骨,她顫抖著抽回腳,又看了眼那飄飄蕩蕩、無依無靠的手帕,突然間有種她交付的真心,也是被這樣遠遠丟棄。

  她狠下心,一雙腳都乾脆地涉入湖中,不料湖畔石頭上的青苔極為濕滑,湖水亦比她想像的要深,一下子她的整個身子都侵入湖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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