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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寄秋    


  無論是睜眼或是閉眼,如在眼前的含笑倩影是那麼清晰,他彷彿聽見她笑著說:「我沒事,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但是,笑影猶在,人卻不在了。

  他每每以為人就在他身邊,她的笑語不斷的在耳邊繚繞,他轉過身想捕捉,卻只看到蕭瑟的落花,一片片飄落在地。

  妍兒,妍兒……他的妍兒,為什麼要救他呢!她不知道她比他的命還重要嗎?

  是的,她不知道,因為他來不及告訴她。

  第十八章(2)

  「李公子,我家相公是一名醫者,讓他為你把把脈吧!」他的事也拖滿久了。

  好似知悉天下所有事的喬可歆神秘難測,笑容中帶著一絲保留,不冷不熱地和人閒話家常,其實,當初她在信中留言說會幫葉妍的事,並非醫治李承澤的傻病,而是在此時通知他葉妍尚在人世。因為用情至深的人難免想不開,雖非一心求死,但是若在為情所苦的折磨中,日漸消瘦,等葉妍回來時,說不定這人只剩一息尚存,等著嚥下最後一口氣,這樣可就不好玩了。

  「你們就是妍兒為我尋訪的名醫?」李承澤不在乎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治好,他心裡只惦著葉妍是否能平安回來。

  「伸出左手。」段名沉著臉,像是不情不願,被逼著為人看病。

  李承澤依言伸出手,但他並不是很在意結果,中毒至今,除了一剛開始頭腦混沌犯傻,以及後來性子變得溫和,臉上的表情藏不住心裡的想法外,他身子並無任何不適,一如常人。

  他不心急,倒有人緊張地為他發問。

  「怎麼樣,我家二少得了什麼病?」怎會在昏迷醒來後就變傻,任誰也找不出徵兆。

  「沒病。」收回手的段名冷冷說道。

  「咦!」沒病?

  「他是中了南疆蠱毒。」

  「什麼,蠱……蠱毒?」那不是一種蟲子嗎?二少爺好端端的,怎會被人下了蠱?

  「能治嗎?」這答案出乎李承澤意料,他也想知道有幾成治癒的機會。

  「當然能治,」他是段名耶,只要一出手,萬病皆除。「不過……」

  「不過什麼?」他問。

  「此蠱不傷身,取出不難,但是……」為了一勞永逸除掉那蠱蟲,必須投以一味藥引,然而那藥引具有劇毒,可能引發他失去所有記憶的後遺症,他雖是名醫,但也有他難以預料的意外,人的腦子比治病解毒還難控制。

  聞言,李承澤眉頭微微一擰,略微思忖了一下。「如果不傷身,不治也罷,我覺得現在這樣子沒什麼不好。」

  「二少爺……」他真想將蠱毒留在身體一輩子嗎?李怒急了,想勸他改變心意。

  「你不後悔?」段名冷然的眸中多了一絲興味,欣賞起他的癡情。

  「絕不。」若是治好蠱毒卻忘了妍兒,他寧可以身喂蠱。

  果然是真性情男子,值得他費心。「既然你不肯醫治,那我們夫婦倆就此告辭。」

  咦!要走了嗎?愣在當場的春草不知該離開,還是繼續討人,她豆大的淚珠掛在眼眶,要掉不掉地讓人看了好笑。

  「還不走,想賴在人家家裡吃糧呀!」這笨丫頭,一點也不開竅。

  「可歆小姐,等等我,不要走得太快……」

  春草急呼呼的跟著喬可歆走了,原本烘鬧的嘈雜聲也平靜了許多。

  面容憔悴消瘦的李承澤目光深沉,眉宇問浮起果決的冷意,乾裂失了光澤的唇一掀。

  「李怒,傳令下去,各商行從今日起停止營運,不准再有買賣。」

  「咦?」妍姑娘沒死,最高興的莫過於二少爺,他怎麼沒力圖振作,反而還結束營運啊?

  「就說我無心經營,準備變賣家產,全家移居塞外。」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他不能再姑息養奸,任由他人傷害他最重要的人。

  誰傷了他的妍兒,誰就該付出慘痛的代價,他們圖謀李家財產,他就偏讓他們一毛都得不到。

  「什麼們」他們要搬到黃沙漫漫的塞外?

  ***

  此時,葉妍昏昏沉沉地像從一場很長很長的夢中醒來,她猶記得身子往下墜落的驚駭感,刺耳刮人的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她死了嗎?

  呵,應該是死了吧!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哪有不死的道理,就算她仍眷戀著人世間的某個人,但她也回不去了。

  只是,死了也會痛嗎?

  為什麼她的心還是一樣痛,因想起那個人而難忍心酸,想陪在他身邊,聽他說傻氣的話,看他聚精會神審閱賬本的模樣。

  可是她死了,再也看不到她愛的人,遠遠地離開了他,人鬼各一方。

  她還來不及跟他說,她好愛好愛他……

  好痛,好痛,她的心快要裂開了,要是能再活一回,她想

  咦!迎面而來的是牛頭馬面拘魂使者嗎?怎麼有男有女,還長得那麼奇怪,金頭髮綠眼睛的好嚇人……而且地府的服裝怎麼這麼傷風敗俗呃,奇裝異服,不但露出手臂還有長長的兩條腿……

  突然,一個方方黑黑的大框亮了起來,裡頭有人影,還傳出駭人的嘶吼聲,葉妍驚駭地跳了起來,抱住身子,神色惶恐的盯著,難道那是……閻王的審判鏡?

  她忍不住尖叫出聲,她來的地府怎麼跟說書人講的都不一樣!

  第十九章(1)

  在李承澤有心的佈局下,姚霏霏有孕在身一事終於東窗事發了,她小腹微隆地被拖到李夫人面前,休書一封成了下堂婦。可是她仍貪戀富貴,死也不肯離開,揚言李府的人若再逼她,她就一頭撞死在石柱上,死後變成厲鬼繼續糾纏李家。

  她還指天立地的發誓腹中孩子是李家骨肉,絕無虛假,否則必遭天打雷劈。

  當然沒人相信她這番話,一個從未和丈夫同房的女子,哪可能懷有李家少主,明明懷的是孽種,還敢亂栽贓,簡直恬不知恥。

  剛好從小妾處尋歡回來的李承恩打眾人眼前經過,以為老天垂憐的姚霏霏趕緊捉住最後一絲機會,坦然地供出孩子的爹是誰。哪知李承恩橫了心,翻臉不認人,一腳將她踢開。

  兩頭空的姚霏霏一時氣不過的說出了真相,原來他們在燕海山莊遭到弓箭手的突襲是出自她的安排,她知道李府兩兄弟都在燕家蠶坊,因此買兇誅殺,坐收漁人之利。

  可想而知,她的下場絕好不到哪去,不等主子吩咐,李怒便怒不可遏的將人丟出府外,任憑她敲碎了雙手也拒不開門。

  終於,李府沒有了少夫人。

  「妍兒,你在哪裡,為什麼還不回來。」

  披散著一頭白髮的李承澤面容憔悴,滿臉青髭不修邊幅,神色黯然的望著院子裡的梧桐樹,思念著不在身邊的那個人,獨自神傷。

  為了揪住心機深沉、詭計多端的游鎮德,他謊稱要收起李家所有布行、繡坊,清算李府的家業和土地,打算移居塞外,不再回到傷心地。

  哀莫大於心死,摯愛的人已不在人世,他還留下來幹什麼。

  原本所有人都不相信,持著觀望態度,但見到李家商行果真紛紛關門,不再營運,大驚失色的游鎮德因斷了財路而慌張不已,蠢蠢欲動地想做最後一次的了結。

  枯等不到心愛女子的李承澤夜夜興歎,難以入眠,對著無人的庭院訴說滿腹情意,盼伊人早日歸來,永結同心再不分離。

  「妍兒,別讓我擔心了,快點回來……妍兒,我好想你,想念你的笑語,想念你生氣擦腰念著我的模樣,想念你圓嫩的容顏……」他說得哽咽,眼眶微泛淚光。

  梧桐樹的另一端,有棵剛種下不久的小樹苗,旁邊突然出現了一個狀似女子的形體,那物事動了一下,微微發出幼貓似的呻吟聲。

  聲音雖微弱,但習武之人耳力相當敏銳,乍聞呻吟聲,原本神情頹然的李承澤驀地僵直身子,「妍兒?」

  等了許久,不見回音,苦笑的嘴角多了抹澀然,暗嘲自己太過想念芳蹤已杳的心上人,才會神智模糊,以為她聽見他的呼喚,終於肯回到他身邊。

  他已經習慣了失望,等待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幽然地歎了口氣,飄零的落花緩緩落在肩上,他的心緒糾結地化不開濃愁。起風了,該進房了,今日又等不到人了吧!放開手中的紅花,任其飄落,他準備轉身回房。

  「……阿澤?」

  地上一團蠕動的人形站了起來,渾身酸痛的舒展四肢,穿著一身奇裝異服的葉妍睜開茫然的眼,不知身在何處。

  直到見到不遠處那個熟悉的削瘦身影,訝異的以為他也跟她一樣掉到一千多年後的時空。

  不對啊,眼前的景物越看越覺得眼熟,好像是李府的後院……但她又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走在路上撞到頭的緣故……

  「妍兒?」害怕是幻覺,李承澤轉過身,情緒激動地緊緊握住拳,輕喃出聲。

  「咦!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不是在作夢……噢!好疼。」她按著頭上的腫包,吃痛的輕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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