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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佚名 律韜追隨著她纖細的身影回過頭,一語不發地看著她柔順的佇影,想起前兩日孟朝歌在御書房裡,對他所說的話。 「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只皇上與微臣,那日,她可以利用華延齡將河工圖送進工部去,皇上以為只憑華延齡在朝廷的人脈,可以讓工部尚書與侍郎生出天大的膽子,把來路不明的圖送到天子面前?這兩年來,皇上難道沒有疑心過,那枚我們一直想找到的印信,究竟落到何方?」 律韜的臉色陰沉至極,一語不發,冷不防地從背後摟住她,一雙修長有力的臂膀,彷彿要將她給揉進胸膛般,充滿了近乎摧殘般的佔有力道。 不可能! 那人從被他軟禁進「蓮華山莊」之後,直至那一個雪夜之前,都沒再與嫌疑人等接觸過,所以不可能將那枚印信交與任何人! 但,那枚印信卻是自此沒了下落,也是不爭的事實。 「皇上力氣輕些,我疼了。」 瓏兒沒有掙扎,只是手裡的墨條沒能握住,跌在他們腳邊的地毯上,墨色污了毯上顏色綺麗的花紋,她斂下眸光,注視著那幾點突兀的污色。 聽她似乎呢喃般的埋怨,律韜很勉強才能收回一點力道,卻是難忍心裡的點點刺痛,仍是擁住她不放,沉著聲,在她的耳畔柔語道:「瓏兒,這些日子江南出了些事,朕想要親自下去看看,咱們素不分開,你自然也是跟著朕一起去,想去嗎?」 聽他說起了他們素不分開,瓏兒確實心有所感,從她入宮之後,他們確實沒有分開過一天,習慣了他的陪伴,想到要分離,竟生出幾分不捨。 「不樂意?」律韜許久未聽到她的回答,追問道。 「不會不樂意,只是想知道皇上在打什麼主意而已。」他從剛才抱著她到現在,抱得那麼順理成章,她也懶得駁他,任著他抱住不放了。 「朕打什麼主意不重要。」律韜咧唇笑了,見她絲毫不掙扎,這難得的乖順讓他受寵若驚,見機不可失,在她的頰畔趁機偷了個香,對她訝異回眸,朝他投予「登徒子」的譴責眼光只做沒瞧見。 此刻,泛在他唇畔的笑,無賴之中,確實有幾分登徒子的味道,「你只需要知道,朕要給你驚喜,記著這一點就好了。」 兩日後,「芳菲殿」裡,接到皇帝派人送來的一份禮物,那是一大只楠木衣箱,不過,皇帝同時也不了禁令,不許任何人開啟衣箱,就算是被賜予這份禮物的皇后也不行。 然後,在十日之後起駕先行的皇帝與皇后的車隊之中,從「芳菲殿」裡帶走的東西,除了幾樣平時隨身的細軟之外,就只有那只衣箱,皇帝堅持要帶著,其餘的一切就留著與正式啟程的御輦後送過來。 起初,瓏兒還能沉得住氣,但漸漸也好奇了起來,從他們成親之後……不,即便是成親之前,律韜總是不吝於給她賞賜,但一向是送到她面前,就迫不及待要她打開來賞玩,從來沒有像這次神秘。 她知道那裡頭不會是什麼金銀珠寶,小滿好奇地舉抬了幾次,直說箱裡肯定裝了衣裳,但還有旁的一些東西,許是鈿勝首飾之類的玩意兒,她嘟囔著對主子說,不過幾套衣裳,皇上有必要吊人胃口嗎? 在走了幾天官道之後,他們登上大船,改走水路,而那只衣箱依然謹慎地被抬進了廂房裡,就擱在最顯眼的地方。 瓏兒心想,不是那地方顯眼,而是她總會不經心就往那個地方瞧過去,甚至於有一度動過念頭,就不信她私自開了衣箱,律韜真會責怪她不成?! 「真想知道,何不打開來看看?」律韜含著笑的低沉嗓音從她身後傳來,他一進房門,就見到她又忍不住站在那只楠木箱前打量。 「什麼?」 瓏兒嚇了一跳,飛快轉過身,不知道他何時出現在她的身後,她感到幾分心虛,就像是才想做壞事就被逮個正著的孩子,嬌顏飛過酡紅。 律韜含笑不語,走到她的面前,斂眸瞅著她難得一見的侷促神態,細細欣賞了幾眼之後,輕呵笑了起來。 她抬眸瞅了他一眼,被笑得有些困窘,轉身就要走開,卻被他一把擒住了手腕,笑著往那只楠木箱走去。 「想看就看,難道你還怕朕不成?」說出這話的同時,律韜回過頭看了她一眼,見她一瞬微怔,就知道她真的動過那心思,唇畔的笑意更熾,卻沒再笑出聲來,就怕真的惹惱了她。 他知道,她的性子只是看起來和順,實際上卻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律韜放開她的手,蹲到衣箱前,三兩下就將箱上的扣楯給打開,雖然下令不許任何人開啟,其實這箱上根本就沒有落鎖。 「打開。」他站起來,退到她的身後,柔聲催促道。 瓏兒遲疑地瞅了他一眼,但打開箱蓋的態勢卻是一點怯意也沒有,很乾脆地就將衣箱蓋子給掀開,一瞬間,她的眸裡盈上了失望,果然一如小滿的預料,是一箱子的衣裳。 可是,漸漸地那失望裡,多了幾許疑惑,她頓了一下,伸手取起最上頭的一件青色袍子,見那樣式與紋繡,竟是男子裝束。 「皇上,這是……?!」 「沒有錯,這衣衫是朕給你準備的,還記得朕說過要給你驚喜嗎?」律韜從她的手上接過那件青袍,細心地為她披在肩上,「與你帶著一隊人馬先行,就是想要不驚動當地官府,趁著御駕未到之前微服私訪,就怕出入一些龍蛇雜處的地方,你一個女兒家不方便,女扮男裝會好些。」 「那些地方……你要帶我一起去?」瓏兒不敢置信地瞪圓美眸,這一瞬間,她說不清心裡騰升而出的感受,究竟是喜悅或是震驚了。 「不願?」 「自然願意!」她急急地按住了他的手臂,就怕他改變了主意。 人說女人心海底針,但是她此刻興奮的心情,卻顯在臉上明明白白,讓人連猜都不必。 「那你不問問日後做男子裝扮時,該如何自稱,又該如何喚朕嗎?」律韜深深覺得為了眼前這一抹花開般燦爛的笑容,要他做什麼犧牲都願意。 「主子?」 律韜含笑搖頭。 「大人?」 見他又搖頭,她遲疑了一下。 「爺?」只要能夠出門,隨他恣意暢遊肆市街坊,就算真要喊他「爺」,她也不會不樂意。 「你真的以為朕要你女扮男裝,當朕的僕僮嗎?」律韜頓時苦笑不得,這回也不搖頭了,反倒是歎了聲,歎一世聰明的她糊塗了這一時,「再說,一般的隨從小僮能穿得了這一身矜貴的衣袍?」 「那倒是。」她將雙手伸進袖內,將身上男子的太袍給穿起來,一手捻著袖口,抬起手臂湊到面前,細瞧著那青絨衣料,想這同樣的料子,在他的皇帝常服之中,偶爾能夠見到幾件,不過紋繡略有不同。 「咱們要做兄弟,你要喊朕二哥。」律韜注視著她的眼眉之間,滿滿的儘是寵溺,讓他平時過於冷銳的臉龐線條,也在這瞬間都柔軟了不來。 「二哥?」她輕蹙起眉心,隨即笑了,「是了,皇上在皇子之中排行第二,那我是……?!」 「四弟。」他接著她的話說完,伸手解開她頭上的綰髻,隨手將簪子扔在地上,見她頃刻間青絲披落如緞,他以雙掌在那緞青絲上揪出了一個男子的髮束,揚著笑欣賞眼前俊雅的翩翩風采,又道: 「朕的兄弟不少,但在這世上,唯有朕的四弟,與朕同樣被記在華母后的牒紙上,至死都沒有分開過,沒人比朕與他更親,所以,瓏兒若要與朕當兄弟,就只能排行老四。」 瓏兒一語不發地聽著他說話,聽他說出「四弟」二字時,有霎時的怔忡,無論如何,她都想不到他竟然會要她扮演自己的四弟,再聽他說與自己的四弟最親時,甚至於在心裡生出了可笑的荒誕之感。 他說這話,是想欺誰呢? 天下人皆知的事實,她又豈會不知?! 世人皆知當初二皇子律韜並非華皇后所生,是初降生之時,被先帝下旨,抱到皇后宮中撫養,記在皇后的生養牒紙上,四年後,華皇后誕下四皇子容若,隔年,便向皇帝請求將律韜還送到生母謹妃宮裡撫養。 然而,先帝允了華皇后請求,卻下了聖旨,二皇子律韜仍舊記在皇后牒紙上,不許更動,在名義上,他仍舊是皇后親生兒子。 所以,他們二位皇子記在一張牒紙上,是千真萬確,但是,說到兩人最親嗎? 瓏兒抬眸看著眼前氣質沉冷的男人,忍住了一句話沒說出口:如果那位四弟與皇上最親,何至於臨了皇上要親手殺了他呢? 最後,讓瓏兒忍住了沒問出口,並非因為這話是對君王的大不敬,而是她看見了這位君王在注視著她的時候,那一雙總是清明銳利的眼眸深處,泛過一抹像是心碎般的哀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