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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佚名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從她的口中聽見,她究竟有多恨他,被他傷得有多深?!他可以不計一切代價去彌補與償還。

  可是,讓她失去那段記憶,或許是老天爺慈悲地饒過他,因為,就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他曾經欠她的,會不會還上一輩子,都仍還不清?!

  第1章(2)

  瓏兒。

  魂夢依稀之間,她彷彿還能聽見帝王以極溫柔的嗓音,喚她的名字,他總愛一次次的喚她,彷彿要用這名字為她烙上印一樣,總是伴著只有不吝於在她面前展露的微笑,似極了要融化人心般的春風。

  但如果允許的話,她其實根本就不想回應。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要拒絕他對她的寵,對她的疼愛,就連他對她的賞賜與恩典,最好都能夠原封不動地奉還。

  靜極的夜裡,在內殿幾重簾幕之後,寬敞的睡榻中,只有瓏兒一個人獨眠,她長長的青絲從枕上迤落,如緞子般披散在柔軟的錦褥上,襯得一張玉琢似的嬌顏白裡透出紅潤。

  然而,那一丁點如胭脂般染上的紅潤,卻漸漸地在消卻,取而代之的是神情痛苦的蒼白,以及擰上眉心的淺痕。

  「瓏……」

  無數次,揮之不去的惡夢又再度襲上她,在夢裡,男人喊她的嗓音,溫柔得教她覺得可怕,讓她想要遠遠逃開。

  但她逃不開!男人很快就擒住了她,阻擋了她所有可逃的去路,他強勢而且蠻橫,狂暴得就像是要將她生吃入腹的野獸。

  她開始覺得疼痛,她的手彷彿要被折斷般,她的身子就像是要被人給扯開來一樣,痛得她在睡夢之中,不斷地沁出冷汗。

  「你以為自己能夠從我身邊逃走?你休想!」

  不要!你住手……住手!

  一如多少次在夢裡,她在男人的身下掙扎,終於再也不能持住倔強的骨氣,卑微可憐地乞求他,卻仍換不來他慈悲的饒赦。

  她羞憤難忍,只想著若不能殺了他,寧願就在那一刻死去。

  疼。

  實在是疼極了,她的雙手緊揪住被褥,痛苦地嚶嚀出聲,眼角隱隱地泛出淚光,她在等待著熟悉的溫暖降臨,期待著被另一雙有力的臂膀給擁抱,讓她的魂夢從苦痛中抽離。

  但是沒有,她的期待落空了。

  今晚他沒來「芳菲殿」,因為她勸他廣納後宮,要盡心為皇室開枝散葉,把他給氣壞了,所以,他沒有過來。

  驀然,瓏兒睜開了雙眸,無法停止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淌落髮絲之間,她好用力才勉強喘過一口氣,再吐出時已經近乎哽咽。

  她的心口在顫著,全身都在發抖,她以手緊掩住雙唇,忍住了幾欲翻騰而出的嘔吐感。

  無論多少次,就算這夢已經清晰到讓她即便在夢裡,都能知道自己正在做惡夢,但是,她卻永遠學不會忍受與習慣,不在於夢裡被狠狠折騰出來的痛楚,而是每當夢醒時,她就覺得想吐。

  在她心裡,一股子雜草瘋長般的厭憎與痛恨,讓她想要將一切都倒騰吐出來,吐得乾乾淨淨,直到這副軀殼盡空,什麼都不剩下為止。

  但終究是習慣了!

  一抹苦澀的淺笑染上她淚濕的瞳眸,從一開始真的吐出來,到現在只需要片刻的平復,就能把那反胃的感覺給忍回去。

  終於,她放開了緊掩住嘴唇的纖手,呼吸也慢慢和緩過來,抬起還止不住淚水的瞳眸,盯著雕著鳳紋的床頂,在稀薄的光線之中,那花紋深深淺淺,在她盛著淚水的視線裡看來,有幾分朦朧。

  「你是誰?而我又究竟是誰?」

  她喃喃自語,這個問題,她問過自己無數次,明明知道不會有答案,但她還是忍不住想要一問再問。

  她從一開始對於真相的恐懼,到現在只想要有人給她答案,這一年多來,包括律韜與她的義父母在內,沒有一個人逼著她恢復記憶,但他們越是裝作若無其事,她就越覺得整件事情裡透著懸疑。

  瓏兒坐起身,掀開錦被,撩開第一層紗簾,側身雙腳落在踏凳上,抬起手背拭掉已經不再淌流的淚痕,這時才覺得喉嚨乾渴。

  「小滿……」

  話甫出喉,她就改變了心意,不想喊人進來伺候,是以最後逸出唇間的音量極輕悄,大概就連歇在外間的奴才都聽不到聲響。

  她站起身,一雙蓮足僅著抹襪,踩過柔軟的地毯,在一旁的架上取過錦袍披在肩上,然後撩開另外幾層簾子,走向南畔的長榻。

  她走過大幅地毯,雙腳在踩上光可鑒人的青石地時,因為燒著地龍,仍覺得溫暖,暖得教她覺得有些悶熱,讓她想要開窗吹吹屋外的冷風。

  瓏兒走到榻前,一腳踩在腳凳上,另一隻腿則曲膝上榻,伸手以極輕緩的力道推開邊窗,不發出一點聲響。

  隨著窗戶漸開,屋外明亮的月色及燈火,也細細密密地迤邐進來,在她的身後,拉開一道長長的影子。

  推開窗之後,她不自覺地回眸,沒聽見外間有任何動靜,知道沒人察覺她醒了,才安下心來,揚起一抹淺笑,動作輕巧地上榻。

  她斜倚著雲錦引枕,將頭輕靠在窗畔,注視著院子裡被燈火拂映得另有一番風情的各色菊花。

  這時,若有人見到她,肯定會被她眸間那片寧靜悠遠,淡然卻又一維容矜貴的神韻給吸引折服。

  但她自己渾然不覺,只是靜凝著菊花隨著寒冷的夜風搖曳。

  這些日子,天愈見冷了,但那些花朵綻放的姿態,卻越是冰冷,越見不容褻瀆的高貴。

  這時,一陣寒沁骨子的風拂上她的嬌顏,吹動了她頰畔的髮絲,她將披在肩上的袍子拉攏了些許,蜷起雙足,像個初生的孩兒般,縮成了一團。

  她雖覺得涼了,卻捨不得離了眼前這片靜瑟的美景,以及難得一個人獨處的寂靜,但看著看著,思緒卻不知何時已經不在那些清冷卻絕美的花兒上頭,飄散了開去。

  雖然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對於皇室的儀制與規矩,卻是出奇的明瞭,所以,她不奇怪世人們都在議論以她的出身,怎麼有資格穩佔皇后的鳳座,她名義上是華家的千金,但是並非親生,而是收養的義女。

  一般官家富戶,尚且都忌諱婚配的對象來歷下明,更何況是富有天下的帝王之家呢?

  但是,律韜卻獨排眾議,不顧王公大臣的反對,把御史的話當成耳邊風,就是堅持要迎她為後。

  想及了自己的天子夫君,瓏兒說不上此刻的自己是什麼感覺,她不明白究竟為什麼,無論他待她再好,自己總還是不願意他親近,總有一種抗拒他的心情,卻分不清是怕他怨他,抑或是恨他。

  她不懂這恨意從何而來,因為,她沒有從前的記憶,她的一生,彷彿在一睜開眼時,已經被準備妥當,要嫁他為後了!

  而對於她的出身家世,在出嫁之前,義父曾經對她說過,要她只管放心理直氣壯,絕對不要畏怕流言蜚語。

  因為她真正的出身絕對不會辱沒皇后鳳位,他說,在這天底下,沒有人的出身能比得上她尊貴,哪怕是皇帝亦然。

  在進宮之前,她曾經在華家生活了半年,深知她的義父華延齡雖然是華家的堂親,但不曾因此自大驕滿過。

  在前朝,華家一門,因著先帝寵愛華皇后,再加上能人輩出,在朝堂上可謂是滿門榮顯,到了皇室宗親都要為之忌憚的地步。

  但她義父為人是極謹言慎行的,所以,她不懂一向總是小心謹慎的義父,怎敢對她扯下如此漫天大謊,因為,在這天底下,唯有一個人的出身能及得上皇帝。

  那人就是已故華皇后的嫡子,人稱睿王爺的四皇子容若,但,這人已經歿了,兩年過去,屍骨已寒。

  拂進窗內的風,似乎又冷了幾分,但搭上屋子裡地龍的熱氣,反倒讓她覺得有種透了口氣的涼爽,讓她舒服得美眸半瞇了起來。

  這時,遠方傳來了敲過四更的梆子聲,她想,今晚律韜是決計不會來了!她其實並不是真心盼著他過來,存的不過是利用的心情而已。

  只要是獨眠的夜晚,她總是夢魘不斷,往往睡下了小半個時辰就會驚醒,但只要有律韜入夢,她就能夠不被惡夢侵擾。

  雖然,在最初,夢見他時,感覺總是不太單純……

  想到有律韜加入的夢境,瓏兒的臉蛋不自主地泛起紅暈,滑落身子,將臉蛋埋在引枕上,纖手揪著身上的錦袍,屈起雙腿,將自己像顆球似地包裹住,極力想要忽略在雙腿之間被挑起來,那股干酸軟近疼的濡熱。

  瓏兒閉上眼睛,泛起了苦笑,不以為自己是起了春心,發了春潮,因為,她根本不曾經過人事。

  說出來有誰能相信呢?在世人眼裡,恩愛相隨的帝后,其實成親至今,尚未圓房呢?

  當了一年多的皇后,她仍是乾淨的身子。

  因為她不願意,所以律韜也不曾勉強過她,只有在這大半年裡,會在夜裡陪她入眠,只是都和衣躺著,最多抱她入懷,君子得不似正值盛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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