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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裴寧    


  「呃……」這對話有點太超展開,紀海藍一時跟不上這兩個男人的思緒,只能照實翻譯。「淺見先生說,我是他重要的翻譯,他不會讓我遇到任何危險,要你放心,有問題的話就聯絡他。」

  「喔,真有趣的宣言。」耿霽感興趣地笑了起來,伸手接過名片。「跟他說我會把他列為重點監視對象,我可不會讓一個外國人隨便拐走我家表妹。」

  「紀小姐,你表哥剛剛說什麼?」這次換淺見時人追問。

  「呃……」這兩人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對話會超展開到這種程度?紀海藍第一次覺得翻譯好難當。「表哥說,那就請您多費心了……」

  此時,如瀑布般的暴雨「嘩」地一聲下起來,轉移了在場三人的注意力,也預告了颱風的逼近。

  「小藍,你們也是搭火車回台北嗎?我覺得應該趕快叫出租車了。」耿霽看著驟降的暴雨,娃娃臉換上嚴肅表情。

  「喔,好,我現在就打電話叫車。」

  紀海藍拿出手機開始撥號,一面在心裡祈禱火車不要因為暴雨停開才好。

  凡可能出錯的事必定出錯。

  這不就是莫非定律的絕佳體現嗎?

  紀海藍跟淺見時人還有表哥耿霽一起坐在花蓮火車站的候車長椅上,無奈地看著牆上電子告示牌標示著列車停駛的一整排刺目紅字。

  他們都訂了傍晚回台北的火車票,但這個颱風外圍環流的風雨實在太強,還沒登陸就已四處造成災情,等他們一起搭出租車到車站時,才發現東部幹線已因數處淹水或路基流失而宣佈全線停駛。

  至於其它交通方式,飛機當然不用說,就連蘇花公路也關閉了,所以大批的旅客只能擠在火車站坐困愁城。

  「這颱風的威力還真是驚人,看來得等明天早上颱風過了才回得去。」耿霽看著車站外頭的強風豪雨,吹了聲口哨。「小藍,你明天有課嗎?還是先找間旅館過夜吧,這樣等下去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我是沒課……」紀海藍看向坐在她另一邊、明顯焦躁不安、一直檢查手機上是否有工作郵件進來的淺見時人,決定還是跟他說實話。「淺見先生,列車恐怕要到明天才會復駛了,我想我們該開始尋找過夜的旅館比較好。」

  「不會在稍晚恢復運行或是減速行駛嗎?我在日本搭過因颱風減速行駛的新幹線。」雖然紀海藍曾警告過他,但淺見時人完全沒想過這種情況會成真,只能用自己既有的經驗判斷。

  淺見時人大感困擾地皺眉盯著電子佈告欄,仍抱著一絲奇跡會出現的希望。

  又過了半晌,他才不滿地開口:「這樣週一要回外地上班的民眾不會很困擾嗎?」

  「這個……國情有些不同的。」紀海藍試著委婉解釋兩國做法的不同。「若是颱風的威力依然不減,明天全台灣都可能會放假,請淺見先生不必過度擔心。」

  紀海藍以前聽日本同事說過,在日本是沒有颱風假這回事的,日本的上班族,不管遇到什麼天災人禍都會想盡辦法去上班,所以她很明白身邊這位超級典型的日本人為何會如此焦急。

  「放假?」淺見時人再次感到一股令他不悅的文化衝擊感襲來。

  這個小島,淨是發生些超乎他常識的事,他早知道他無法喜歡這裡。

  「唉,才剛保證要好好照顧我家表妹,馬上就讓人家被颱風困在外地回不了家啊。」耿霽涼涼的聲音傳來。

  淺見時人雖然聽不懂,但從耿霽看他的眼神,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話。

  他身為淺見家本家的長孫,長期作為家族同輩中人的模範存在,已很久沒遇過這種膽敢質疑他人品跟能力的討厭鬼,許久未曾湧上心頭的怒氣令他差點開口反擊。

  自從踏上這個小島,他發現自己總是控制得很好的情緒一直往失控的方向走。

  淺見時人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恢復冷靜,筆直回視耿霽,發話的對象卻是身邊的紀海藍:「紀小姐,那就麻煩你幫我們兩人訂旅館吧。」能夠甩掉這個討人厭的戀表妹狂更好。

  「喔,好……」風衣男應該聽不懂表哥剛剛說的話吧?為什麼他忽然就轉變心意了?

  「小藍,也幫我訂一間房吧。」耿霽聽到淺見時人說出跟國語裡「旅館」兩字發音相近的日語,反應很快地丟出這麼一句。

  「嗄?」

  紀海藍傻眼地看著左右兩個男人瞪著彼此,感覺夾在中間的自己快被四濺的火花燙傷。

  這兩人到底為什麼這麼不對盤?

  紀海藍覺得頭好痛,只好很鴕鳥地埋頭開始打電話訂旅館。

  淺見時人第一次覺得不會說華語是一件很吃虧的事。

  剛剛紀海藍訂旅館時,他無法阻止耿霽硬是要湊熱鬧跟他們訂同一間旅館,等到了各自的房間放好行李,耿霽又自作主張地帶他們出來覓食,還擅自選了招牌上寫著意味不明的「扁食」兩字的台灣料理店。

  耿霽那時看他的表情實在太挑釁,他為了賭一口氣就走進來了。

  淺見時人瞪著自己面前那碗高湯中飄浮著香菜與由薄薄面皮包裹著一團絞肉、名為「扁食」的食物,傳到鼻中的誘人香氣令他皺起眉頭。

  他只是因為不想示弱、也不想對店家失禮,所以點了一樣的東西,但他可沒打算真的吃下去。

  那他到底在焦躁個什麼勁?

  看著耿霽與紀海藍以華語開心地一邊聊天一邊吃扁食的樣子,他心中的毛躁更甚。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多年前離開這個小島時,捨棄自己與這裡的一切牽絆、成為一個地道的日本人,不是他自己決定的嗎?事到如今,為何他心裡又有一種不甘心的感受?

  無法解釋自己矛盾的心情,淺見時人只能繼續瞪著自己面前那碗扁食,並將這一切荒謬的情況全歸咎給對座那個不友善的表哥。

  「淺見先生,您不喜歡香菜嗎?要不要我請服務生幫您換一碗高湯?」發現淺見時人一口都沒動,紀海藍看著他陰沉的臉色推測著原因。

  剛剛看他也點了一碗,以為他終於願意嘗試台灣的食物,卻沒想到他只是一直在跟扁食大眼瞪小眼,難道他跟她認識的一些日本朋友一樣討厭香菜?

  「不用麻煩了,我不是很餓,你們吃就好。」正當淺見時人這麼說的同時,卻有一聲可疑的咕嚕聲從肚子裡傳出。

  紀海藍雖沒戳破他的逞強之言,旁邊的表哥耿霽早就很壞心地噗哧笑出聲。

  「小藍,人家大概只吃日本食物,我們就不用勉強他了。」

  「可是……」他明明感覺很餓的樣子,如果不想吃台灣料理,為什麼不直說?風衣男到底在堅持什麼?

  「人家這麼有骨氣一聲都不吭,我們就讓他這樣裝下去吧。」耿霽笑得很幸災樂禍。「小藍,跟我更詳細解釋一下你這次的工作內容嘛,讓我幫你把關一下,省得你被騙。」

  「表哥,他是真的要幫他爺爺找初戀情人啦……」

  雖然心裡還是很在意淺見時人的反常舉動,但實在拗不過表哥一再追問,在徵得淺見時人同意後,紀海藍將包包中昭一爺爺的紅色原住民風方袋與日記拿出來給表哥看以資證明,又跟表哥解釋了他們到目前為止的尋人進度。

  「這個袋子確實是有點年代的樣子,織得還挺漂亮的。」耿霽對寫滿日文、自己看不懂的日記沒興趣,倒是一個勁地盯著袋子瞧。「所以你剛剛的意思是說,這傢伙的爺爺的初戀情人是阿美族的正妹,這個袋子是他們兩人才有的信物,然後過了這麼多年他爺爺才打算找人,早就沒人知道她跑去地球哪個角落了?」

  耿霽以自己的風格總結剛剛從表妹那裡聽到的內容,接著一口吞下熱騰騰香噴噴的鮮肉扁食。

  「嗯,基本上來說是這樣沒錯。」很習慣表哥說話風格的紀海藍點點頭。

  「聽起來倒是個挺有趣的任務。」耿霽又從碗裡舀起一顆扁食,正要張口咬下時,忽然停下動作。「不過這表示,你週末都要陪著這個傢伙了?我還正想找你或你妹哪天一起去看奶奶呢。」

  「奶奶最近狀況還好嗎?」說起前陣子小中風的奶奶,紀海藍忍不住想向最常去探望的表哥打聽一下。

  「比之前好很多,最近比較認得人了,不過說話還是說不清楚,得用寫的才行。」耿霽若有所思地歎口氣,但馬上又換上一臉戲謔的笑。「不過奶奶的表情倒是比對面那個面癱男豐富多了,從這點看來奶奶應該算恢復得很不錯。」

  「那就好……」紀海藍偷偷瞄了對座臉色不是很好的淺見時人一眼,努力忍住不要被表哥惡劣的比喻逗笑。「有機會我再跟你一起去看奶奶。」

  風衣男的臉好臭,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太餓,還是被處處針對他的阿霽表哥給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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