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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裴寧 「來了來了!我珍藏的真心話小米酒!」馬耀開朗的嗓音像一陣風般刮來,他手拿一罐小米酒小跑步過來,適時解救了紀海藍的窘境。 就見馬耀拿起桌上倒扣著的空酒杯,一杯杯注滿黃澄香醇的小米酒。 「海藍小姐,沒能幫你們找到你們想找的巴奈,讓你們白跑一趟,不請你們喝杯我珍藏的純釀小米酒我過意不去啦。」馬耀將小米酒放到每個人的面前,都是滿滿的一杯。 看著面前散發出醉人香氣的液體,淺見時人的臉色變得有些困擾。 「這是……」酒,當然是酒。 「吉洛mama、拉厚mama、許叔叔,我們祝海藍小姐跟日本人先生能順利找到巴奈。」 馬耀拿起酒杯向眾人致意,等三位長輩舉杯喝了,他也一口喝下。 這樣的情況實在盛情難卻,紀海藍也舉杯喝了一小口,沒想到純釀的小米酒入口竟是如此甘甜,像帶著酒香的乳酸飲料似的,她不知不覺就喝完一整杯,臉頰立刻浮上微紅。 「喂……」淺見時人馬上發現她臉色的變化,眉頭皺得更深。「你沒問題嗎?傍晚還要搭飛機。」 「我沒事啦,我酒量不差的。」她低聲對淺見時人道。「你怎麼都沒喝啊?不要怕啦,其實滿好喝的。」 「我不是怕。」淺見時人無奈地更正她。只是他…… 「日本人先生,我沒有要害你啦,這真的很好喝喔。」馬耀熱情地向他笑了笑,比了下他還是全滿的酒杯。「喝一點嘛。」 五雙眼睛都在看著自己,除了自己手上這杯之外的酒杯都空了,自己再不喝一點,實在失禮,淺見時人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於是心一橫,舉杯致意:「我開動了。」他一口氣喝光手上那杯氣味香甜的小米酒。 「謝謝招待……」他放下酒杯,很有禮貌地鞠了個躬,才剛直起身,就往紀海藍的方向倒去—— 「淺見先生!」早上才剛看過醫生,左腳還在受傷狀態的紀海藍差點撐不住他的重量,馬耀連忙過去幫忙扶人。 「好困……」淺見時人控制不了猛然襲上來的倦意,也顧不得扶他的人是誰,便靠到比較撐得住自己重量的馬耀身上。「讓我睡一下就好……」 「哇喔!我第一次見到真正的一杯倒耶。」馬耀忍不住笑了出來,很有經驗地將已經昏昏沉沉的淺見時人扶到一旁的沙發上讓他側躺著。「我還以為喝點酒會有人說真心話呢。」 「馬耀大哥……」紀海藍欲哭無淚地看著昏沉倒臥的淺見時人,開始擔心兩人會再度趕不回台北。 「我有個阿姨的孩子,曾在一個賣紅豆餡炸饅頭的和果子店工作,她的名字我忘記了,我只在小時候見過一次,也是在像這樣美麗的春天……」吉洛爺爺放下酒杯,忽然冒出一長串阿美族語。 「啊!」懂阿美族語跟不懂阿美族語的馬耀和紀海藍為了不同的原因驚呼出聲。 幽遠模糊的故事,在醇酒的催化下,漸漸在吉洛爺爺的記憶中復甦—— 第5章(1) 一九四四年四月,花蓮港市稻住通,和果手店「萩乃堂」 「吉洛,ma進去買個東西就出來,你在這裡乖乖等好不好?」身著深色粗布和服的原住民女子牽著兒子在和果子店嵌有大片玻璃的木門前站定,以阿美族語對兒子說道。 約莫五六歲的男孩吉洛搖了搖頭,眼睛直望著店內可口的和果子。「ina,我想跟你一起進去。」 看穿兒子眼中的想望,女子心軟了,但仍不忘叮囑:「進去可以,但ina只是要幫西川先生家買東西,我們自己吃不起這麼貴的東西,知道嗎?」 吉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女子便牽著他推開店門,門上的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歡迎光臨。請問您想買什麼呢?」櫃檯後的巴奈立刻以日語向女子招呼。 「請給我一個你們的招牌紅豆餡炸饅頭。」看見有一張與自己相似的深邃輪廓,女子的表情稍微放鬆下來,但不確定這店員是否跟自己同族,便仍以日語對話。 「好的。」巴奈熟練地從展示櫃中拿出一個紅豆餡炸饅頭,動手開始包裝。 「請問包裝紙上要寫上賀詞或致贈人的姓名嗎?」 「請寫『賀花蓮港中學入學』,謝謝。」女子照著幫傭家主人的吩咐回答。 「好的,我知道了。」巴奈微微一笑,拿起櫃檯上的毛筆開始題字,不一會兒,便將題字完成的盒子推到女子面前。「您看這樣可以嗎?」 「字寫得很美,謝謝你。」女子接過盒子,付了帳,打算跟兒子轉身離開時,卻發現兒子一張小臉幾乎貼上展示櫃的玻璃,怎麼拉也拉不走。 「吉洛,我們要回去了。」女子用稍微嚴厲的聲音以阿美族語對兒子說著。 「ina,我想吃那個。」吉洛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盯著玻璃後看起來令人食慾大動的紅豆餡炸饅頭,雙腳像生了根似地釘在櫃前。 「ina剛剛說過,這種東西我們吃不起!」兒子的任性讓女子有些動氣了,她使勁想將兒子往門外拉,卻沒想到引起更大的反抗—— 「我想吃、我想吃、我想吃!」小男孩吉洛甩脫母親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為什麼只有西川先生家能吃?明明是ma來買的,為什麼我們不能吃?」 正當女子又氣又急又有些心酸不知如何是好時,顧店小姐巴奈溫柔的聲音響起:「小弟弟,你不哭的話,我有東西可以請你吃喔,跟炸紅豆餡饅頭一樣好吃的東西喔。」 她這句話是用阿美族語講的,吉洛聽懂了,便愣愣地停下哭鬧。「真的嗎?」 「真的。」巴奈的大眼溫柔地回視吉洛佈滿淚痕的小臉。「不哭的勇敢男孩才能吃喔,你是勇敢的男孩嗎?」 「我當然是!」吉洛連忙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鼻涕。 「好,你等我一下。」巴奈笑著往後頭的作坊走,身影消失在布簾後一會兒又出來,手上的盤子放了一個紅豆餡從側面破洞溢出來、賣相不好的紅豆餡炸饅頭。 「妹妹,這樣沒關係嗎?」女子有些憂心地以阿美族語詢問。「不會害你被店主罵嗎?」 「店主今天不在。」巴奈露出一個有些淘氣的笑容。「而且這是瑕疵品,不處分掉也不行,店主河間先生通常都會讓我們帶回家吃,我只是把我的份拿出來而已,不用擔心。」 她笑著將盤子遞到一臉期待的吉洛面前,小男孩早就看直了眼,愣愣地接過魂牽夢縈的高級點心。 「吉洛,跟這位大姐姐好好道謝。」女子催促著已經看點心看呆了的兒子。 「謝、謝謝你,大姐姐。」吉洛如夢初醒地道謝,拿起盤上的竹籤沾取溢出的紅豆餡試了一口,接著便雙眼一亮,很珍惜地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來。 「妹妹,真的很謝謝你。」女子為表感激之意,微微向巴奈行了個日式的鞠躬禮。「我是娜豆蘭社的拉珂.達娃,你叫什麼名字?有機會我一定回報你。」 「這只是舉手之勞,您不用這麼客氣的。」被比自己年長的女性道謝,巴奈有些不知所措地連忙搖搖手。「我叫巴奈.凱茵,我跟母親住在南園村。」 「凱茵……」聽到巴奈報出的母親名字,拉珂驚訝地睜大了眼。「生你的ina是不是叫做凱茵.達娃?」 「凱茵.達娃是我ma的名字沒錯。」聽到拉珂的問題,生性聰慧的巴奈很快便猜到面前這位跟自己同樣有一雙大眼的女子與自己的關係。「所以您是……」 「凱茵.達娃是我的姊姊。」拉珂看著面前出落得高姚美麗的巴奈,眼眶有些濕意。「姊姊自從與你父親結婚後,就沒跟娜豆蘭的娘家聯絡過,沒又想到她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我不知道我ina在娜豆蘭社有親戚……」巴奈眨眨眼,仍覺得情感上有些難以置信。「她從沒提過自己過去的事。」 「凱茵姊姊個性倔強,也難怪你什麼都沒聽說。」拉珂有些懷念似地歎了口氣。「你的mama是獨自來到南園村為日本人工作的七腳川社後人,叫做法勵。」 「我mama確實是叫法勵……」聽到拉珂如此精確地說出父親的名字,讓巴奈不得不相信她說的事情應該是真的。「不過我對他沒什麼印象,他在我出生後沒多久就生病過世了。」 對於父親,她知道得不多,甚至連父親出生、居住的社名都是第一次聽說,母親並不常跟她談父親的事。 「我知道……」拉珂感慨萬千地歎口氣。「凱茵姊姊本來在我們社裡已有婚約者,卻在十六歲時跟來自外社的男子私奔,把我們家族的長輩氣壞了,之後都不准我們跟她聯絡,即使你mama不久後便過世了,凱茵姊姊也不願跟本家聯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