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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佟月    


  他清楚得很,只要王活著,自己就不會有安閒的日子可過。他不過是想要讓自己所掌管的城市繁榮,人民過著不愁吃穿的日子;他不過是體恤下屬、懂得帶兵打仗的道理,這種種的一切,別無私心,卻讓自己落了個意圖謀反的罪名。

  要不是王喜愛對外擴張領土,亟需他的能力,或許他的人頭早就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而落了地。

  現在的他,不需要百姓的愛戴,也不想要多餘的權力。叛變嗎?不必了,他沒有那種心思。

  有時他不禁想著,不如就當個悠悠哉哉的大王子吧,讓自己圖個輕鬆愉快的生活,何必勞心勞力地去為他人著想?有多少的民脂就恣意地刮,有多少的民膏就盡量地取。

  要是能搞得四方怨聲載道,百姓苦不堪言,王或許還會對他的有失民心而感到安心一些呢。

  「這……」將軍尷尬地頓住了,接不下話。

  曼羅一戰,他們贏得輕鬆如意,全都歸功於大王子,若是由自己帶兵,恐怕得陷入苦戰。而這般功勳,怎好教他全攬在身上?

  曹熾已顯得有些不耐,抬起手制止他。「別再說了,你快帶弟兄們上路吧,太陽就要下山了。」

  接著轉身,緩步走向馬車處,打開車門,靜靜地瞧著如一縷幽魂般的夏允箏,反覆看著她的面容,似乎想要看透她靈魂深處,和自己相似的某一處。

  搜尋的目光最終仍是落在她紫黑色的眸中,知道她一直盯著他瞧,竟感覺有些被取悅了。

  「下車。」他輕聲地命令道,對她伸出手。

  夏允箏將手搭上他的,像是一片花瓣熨上一塊烙鐵,她微微瑟縮了下,但還是將手交給他。

  方纔褪去的麻熱感如今又浮上了臉頰。

  曹熾扶她下車,看著衣著單薄的她,問了句從沒由他口中說出的話。

  「冷嗎?」

  夏允箏望著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淡笑了聲,專制的手指抹過她唇上的一抹蒼白,像是嘲弄她的故作堅強,抑或是有些微的疼惜。他解下身上酒紅色的披風,遞給她,依然是強勢的語氣。

  「披上。」

  夏允箏微低下頭,讓身後的白萱替她把披風披上。他們的身形懸殊,那披風將她嬌小的身軀幾乎全包裹住了,上頭屬於他的溫度以及霸氣,有著強烈的壓迫感。

  「人少,不坐車了。」他示意齊奧牽來他的馬。「騎過馬嗎?」

  她仍是搖頭。

  「大王子,那麼屬下在此告辭。」將軍微微傾身,低著頭等候他的回應。

  「快去吧。」曹熾一邊轉身說著,一邊將夏允箏抱上馬……

  「大王子!使不得!」

  四周的人皆驚惶地叫出聲,連曹熾也震了下,暗叫不妙。

  他一時大意,竟忘了──這畜生只許他碰,別人可是騎不得的!他得快些抱她下馬,免得……

  迅速回過頭,曹熾不禁同四周的下屬一般,愣住了。

  那嬌小的女人安安穩穩地騎在馬背上,眨著透露出新奇的美麗眼眸,還有些好奇地想試著伸手撫摸它。

  而他那匹悍馬竟連氣都沒吐一下,連平日急躁的甩頭習慣也不見蹤影,溫馴地像頭羊兒,緩步地向前踏了幾步,便停了下來。

  真是……不可思議。曹熾微微扯了下嘴角,剛才那一瞬間,他竟那般驚惶,這可是頭一遭。

  夏允箏輕輕屏息著,柔荑輕滑過那匹馬的鬃毛。

  你知曉烏騅馬對本王的重要性吧,但要知道,在本王心中,百匹的它都不及一個慧心的你呀……

  不知從何而起的一句話迅速地在夏允箏心中揚起了一陣酸楚,胸口像插入了一把利刃,痛得無法呼吸。

  她只來得及「呀」地一聲,便眼前一黑,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向後摔去。

  而令眾人更詫異的,是曹熾那抱摟住她、快速得令人無法反應的高大身影。

  ***

  似乎聽見了風聲。

  不同於曼羅的溫柔,有些殘酷冷冽的,帶著樹葉的無情飄落……

  很靜很靜……

  夏允箏醒了,知道現下自己必定是在曹熾大王子的府中,卻仍闔著眼躺在床榻上,細細聽著四周不熟悉的聲音,想要參透一些細微的感覺。

  但沒多久她便放棄了……

  這兒的感覺很空靈,無法察覺一絲混亂與特殊的氣息,恐怕是他府裡最幽靜的一處。他或許是希望將她與世隔絕吧,這樣也好,省得煩心。

  她輕輕地睜開眼,撐起沉重的身子,望著不大卻典雅的房間。

  妝台鏡、刻有細緻紋路的雕花衣櫃、幾隻螺鈿圓漆盒……在陽光的洗禮下,映出些許飄渺的橘黃色。

  她輕巧地下了床,風從後方吹來,吹動她未梳理的長髮,她赤著腳站在窗邊,望著窗外小徑,其中有幾棵稀落的梅樹點綴著。遠方升起淡淡炊煙,像她身上那淡藍絲裙般地飄逸。

  耳邊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她方才怎麼沒聽見呢?那清響的聲音使她不自覺地揚起了輕鬆的笑容。

  怎麼?她是這麼容易被取悅的人嗎?眼前的景致便讓她微笑了。

  「公主,您醒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她又眨了下眼,斂起眼底自在安然的笑意,她現在的身份在外人的眼中可是俘虜。雖然她知道他抓她回來,並不是打算羞辱她,但也應該表現出些微的哀怨,這樣對自己也比較好些。

  她緩緩回頭,望了眼將膳食放在小桌上的白萱。「讓你擔心了。」

  白萱將膳食擺妥後,拿了把木梳,有些遲疑地走到公主身邊,服侍她在妝台前坐下,開始幫她梳頭。看了下窗外如畫的景色,又望向銅鏡中的夏允箏,眼神中有些複雜的情緒。「公主,這『默閣』……您覺得還行嗎?」

  夏允箏微微皺了下眉,輕聲問道:「默閣?」

  「是,這小閣的名兒。」

  她頓了下,又問:「是……靜默的默?」

  「是。」

  夏允箏淡笑,攤開掌心,讓窗外的陽光落在小小的手掌中,在心中細細地念著這個名字。

  難怪,這地方如此空靈,與她的氣息這般相融。

  「公主……」白萱知道公主並不多話,但現下心中的不安讓她不禁再度開口。

  「那曹熾大王子……想要拿您如何?」

  她本以為那恐怖的男人只是霸道地強佔公主,但公主墜下馬時,他卻迅速地接住了公主,雖然從他的眼裡很難察覺出有無擔憂之色,但是他那專注地審視著公主的眼神……

  夏允箏淡笑了下。「男人奪取了女人,還能如何?」

  「他是沒來看過您……不過,他對您不壞呀,甚至可說是非常特別呢,我聽膳房裡的奴僕們說,這府邸可從來沒有女子入住的哪,且默閣雖說不是大王子府中最寬敞的,卻是最寧靜、景致最幽美的,您生活上的用品也不缺,只是……」

  「白萱。」夏允箏輕聲打斷她。「我們雖然流著曼羅的血液,但曼羅並沒有善待我,還拖累了你陪著我受罪,若我們在這裡過得安穩,便寬心住下吧,這又有什麼不對?這並不代表我們背叛了曼羅。你就別心煩了。」

  這不完全是她的想法,不過她知道白萱的心裡正矛盾著,所以這般安慰她,希望她不會有背叛祖國的想法。

  而她自己,不過是認命罷了,被哪個男人擄去,被安置在哪都是一樣的。

  她只是比較幸運,遇上了王公貴族,能夠過著較好的生活。

  她不會質疑他是否會善待她,她知道他們之間有股莫名的力量牽引著,不單單是自己的美貌。

  遇見他後,一些聲音會在她腦中響起,是他的聲音,說著莫名的內容,她知道那是他們之間牽繫的秘密。或許那些聲音能夠成功地解釋她為什麼會遇見他,他為什麼選擇她。

  忽然間,她成了這座府裡的唯一,所有的人都以好奇的眼光瞧她,想要明白她除了美貌以外,是否有其他原因打動了大王子的心。

  但若說是著迷也說不通,大王子仍是處理著自己的公事,幾乎沒有來過位在後花園旁的默閣。

  所謂的著迷,不應當是荒廢正事,沉溺在溫柔鄉之中,「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從春遊夜專夜」的嗎?尤其是夏允箏這般令人屏息的美人。

  難不成,大王子真是如此寡慾,把曼羅國的公主當作俘虜或是戰利品,找個別緻的房間將她展示起來昭告眾人嗎?

  還是,他們之間有什麼協議?

  但是一個嬌弱而飄渺的公主能對大王子開出什麼條件?他們無法理解大王子的想法,也沒有太多的機會可以觀察她,因為夏允箏總是待在房裡,望著窗外,靜得像一抹幽魂。

  而他們也不敢上她那兒打擾,說不定,她真是大王子最重視的人兒呢!

  大家都在靜觀其變,若她能軟化大王子冷硬的心,那也是挺好的。

  ***

  曹熾步下議事廳的台階,目光不自覺地瞥向府中最隱密的角落,那兒是她住的默閣。

  自從那天將她抱回黑川城後,就再也沒瞧見過她,只知道她的瑣碎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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