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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艾蜜莉    


  映雨恍恍惚惚地站在路口,聽不見身後瞿牧懷的叫喊聲,傷痛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感覺到一顆心幾欲崩裂,木然地跟著人潮往前邁去。

  倏地,一輛紅燈右轉的機車從巷口竄出,朝她疾馳而來,刺耳的煞車聲劃破喧鬧的市街。

  「啊——」她失控地放聲尖叫,閃避不及,眼看就要撞上來,忽然腰間傳來一股力量,她的背脊撞進瞿牧懷的懷裡,兩人雙雙跌躺在路邊,瞿牧懷伸出臂膀,將她護在身下。

  她全身一軟,覺得暈眩,聽不見他的呼喊,紛亂雜沓的影像閃過她的眼前,有兩人在Lsvegas結婚的片段、夏威夷的白色沙灘、辦公室內激烈的爭執……這一切感覺好不真實,彷彿迷失在夢境裡,醒不過來……

  第7章

  刺鼻的藥水味漫進映雨的鼻腔,她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覺得全身好疲累,好像作了一場很久很久的夢。

  她想起來了……過往的記憶紛至沓來湧進她的腦海,將她結痂的傷再次撕裂開來——多諷刺,即使沒了記憶,她還是沒有停止過愛瞿牧懷的念頭。

  「映雨……」瞿牧懷坐在床沿,撥開她前額的髮絲。

  方纔她在街上差點被衝出的機車騎士撞上,昏倒之後,他將她送進醫院裡,經過檢查,所幸只有一些擦傷。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體貼地替她調整床墊的高度。

  她環視室內一眼,看見左手腕上打著點滴,確定自己人在醫院裡。「我應該叫你Jerry、牧懷,還是牧大哥呢?」她聲音低低地喃問。從她被哀傷覆沒的眼神以及無奈的神情,瞿牧懷知道她應該是恢復記憶了。

  「我們的婚姻真的無效了?」她的記憶有些凌亂,像作了一場久遠的夢,感覺很恍惚。

  「是。」他緊繃住下顎。

  映雨恨恨地瞪著他,揚起手給了他一巴掌,情痛的淚水盈眶而落,濡濕了她的眼睫。「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結婚是我們兩人共同的選擇,但離婚卻是你一個人說了就算。」

  「這是對你、我最好的方式……」他平靜地說,強忍住為她拭淚的衝動。她永遠不會知道,在傷害她的時候,其實最痛的人是他。

  他情願獨自面對過往的不堪,也要將她趕離身邊,讓她去尋找未來的幸福。

  「是對你最好的方式,不是對我吧?」她冷冷地反駁。

  瞿牧懷深邃的眼睛盈滿痛楚,靜靜地接受她的指責。

  「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殘忍?」她掄起拳頭捶著他的胸膛,不禁哽咽。「我車禍醒來,發現自己記憶一片空白,你知道我有多麼害怕嗎?我爸……他病得不記得我……你也不要我……」

  她那麼愛他,為他改變生涯規劃,離開最喜歡的工作崗位,為難地夾在他與父親的爭執之間,無怨無悔地付出,努力經營他們的婚姻,可是他卻輕易就放棄他們的愛情。

  「在你的心裡就只有上一代的恩怨,那我江映雨算什麼?」她怒吼,情緒過度激動扯動了點滴,纖細的手腕滲出殷紅的血漬。

  「映雨,你冷靜一點——」瞿牧懷鉗住她的臂膀,替她重新調整好點滴。

  她虛軟無力地倚在他的胸前,喃喃低泣。「一個人車禍沒有了記憶,卻莫名其妙被自己的老公休掉,要獨自面對重病的父親,你要我怎麼冷靜下來?」

  「對不起……」面對她尖銳的逼問,瞿牧懷的聲音梗住了。

  「我受夠了這三個字,我只想要答案,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隔著氤氳的淚光瞅著他。

  瞿牧懷自嘲地苦笑。「當時我以為你在短時間之內不會恢復記憶,所以決定結束我們的婚姻關係,不想再讓你夾在我跟你父親的恩怨之間。或許在多年後的某一天,你會想起所有的事情,但時間會沖淡一切,到時候陪在你身邊的不是讓你為難的我,而是另一個能讓你快樂的男人……」

  而他和她相戀留下的傷痕,也會成為歲月裡飛掠而過的一幕風景。

  「可是你沒有想到,我偷偷找魏醫生進行心理治療,也沒有料想到我竟然會在台灣遇到我在紐約唸書時的室友。」她氣得發抖。

  他微微蹙眉,邃亮的眼睛盯著她。「汪景曜帶你去的?」

  怪不得這段時間他們兩人走得這麼近。

  「誰帶我去並不是重點。」她深呼吸,倔強地忍住眼眶裡的淚水,逼問道:「在你心中我江映雨到底算什麼?我為你的付出又算什麼?」

  她盡力經營他們的婚姻生活,捨不得離開他,把他視為生活的重心,沒想到他卻離開得那麼輕鬆,簡簡單單就結束兩人的婚姻關係。

  「我跟你父親的恩怨,並不是我們愛得深、付出得多,就能一筆勾銷。」

  「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一起走過那麼多日子,你的心裡還是只有仇恨嗎……」她心中一陣刺痛,苦苦地嘲諷自己。「我還天真地以為,我的愛可以消弭你心中的仇恨,現在想來實在太愚蠢了。」

  他內疚地垂下眼,她並不愚蠢,而是他醒悟得太晚。他不僅傷透了她的心,也毀了她的人生,還有什麼資格接受她的愛呢?

  他所犯的錯實在太大了,永遠都彌補不了她……

  「你真的不要我們的婚姻了嗎?」她抓住他的臂膀,定定地瞅著她。

  「你當全新的江映雨不是比較好嗎?」他低低地說。

  「好!」她瞪著他,氣得全身發抖,用力地抽掉手腕上的點滴,顧不得疼痛,翻身下床。

  「映雨……」瞿牧懷見她扯下點滴,殷紅的血漬噴濺在淺藍色的衣袍上,心痛得幾乎要裂開。

  「你要我離開你的身邊,我就走得遠遠的……」她光著腳丫踏上冰冷的地板,眼前一暗,整個人軟軟地滑躺下來。

  幸好瞿牧懷眼明手快摟住她,打橫將她抱回床上,為她蓋好被毯。

  「傻瓜江映雨,我讓你離開,是因為只要你待在我的身邊就會受到傷害、兩面為難…」他心疼地撫著她蒼白的臉龐,深邃的眼眸盈滿痛楚。

  離開他之後,或許她會難過一陣子,但時間會治癒她心裡的傷,總比待在他的身邊,讓他干擾她的人生,讓他傷害她來得好……

  皎潔的月光照在菩提樹下,空氣中淡雅的梔子花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徐徐的涼風拂動映雨的髮梢,沒有下雨的夜晚,她的心卻彷彿置身在雨季裡,緊緊地被哀傷抓住了。

  瞿牧懷不要她了,不管她用情多麼深,他還是想要她離開,以後她的人生該怎麼繼續?

  想到罹患阿茲海默症、病得意識不清的父親,一股深深的沮喪襲來,令她感覺好疲憊、好無助。

  「映雨……」汪景曜穿著醫生袍,手中拿著兩罐飲料走近她。

  映雨坐在台階上,緩緩地轉過頭。「汪醫生?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汪景曜將手中的熱飲遞給她,與她並肩坐在醫院前的台階。

  「下午達熙說他在急診室實習時,翻到住院名單上有你的名字,是他打電話告訴我的。」汪景曜轉頭,看著她。「怎麼又住院了呢?」

  她勉強擠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我下午暈倒了,牧懷送我來醫院,醫生說我有些貧血、壓力太大……總之要我住院觀察幾天。」

  「發生什麼事?怎麼會突然暈倒?」汪景曜關心地問。

  「別說這個了。你猜,我去畫廊面試時遇見誰?」映雨歎息,自問自答。「我居然會遇到一起在紐約唸書的室友,你說巧不巧?」

  「那後來呢?有幫助你想起什麼嗎?」汪景曜追問。

  「我什麼都想起來了,」她難過地將臉埋入膝間,低低地說:「失去記憶只是讓我覺得很慌、很無助,但記起一切,卻讓我很心痛……」

  從她苦苦壓抑的嗓音,汪景曜幾乎能感受到她內心的苦痛。

  那是一道什麼樣的傷痕,居然必須靠遺忘才能治癒心裡的痛?

  「要談談嗎?」他輕聲地說。如果可以,他很想撫慰她心靈深處的脆弱。

  「你知道嗎?」她抬起臉,瑩亮的眼眸不知何時泛著心碎的淚光。「牧大哥居然是我的丈夫,我連失去記憶都不曾停止愛他,但他居然決定結束我們的婚姻……」

  汪景曜的心房彷彿裝了鉛塊般,沉重得讓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從瞿牧懷看映雨的眼神,汪景曜早感覺到這男人對她絕對不只是單純照顧,但他沒有想過兩人竟曾有過婚姻關係。「為什麼他要結束婚姻?」

  「因為我爸爸曾經對瞿家做了很不好、很不可原諒的事情,害得他必須到美國投靠親友,沒想到我們居然在紐約遇上了,還衝動地閃電結婚。」

  「你父親他不是已經病得意識不清了嗎?」

  「但他還不能原諒他,他說沒辦法和仇人的女兒一起生活。」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淒涼的苦笑,而眼角卻淌下淚光。

  「映雨——」汪景曜伸出手,猶豫著該不該將她摟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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