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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華甄 看來短短時間裡,她的丈夫已經把事情都說清楚了。紅衣美女走近,與高歡打了招呼後,笑吟吟地對昭君說:「我叫柳兒,是阿六敦的妻子,早就聽說郡主風采不輸男子,今日能與郡主相見真是人生快事,歡迎你!」 昭君立刻還之以禮,謙虛地說:「柳兒姊姊才是女中豪傑,昭君自幼困居深閨中,識人不多,才疏學淺,今得大哥鼎力相助,才得以成就一生姻緣,如今與夫君前來叨擾,蒙姊姊不棄,昭君夫婦不勝感激。」 見她容貌出眾,言語坦率,雖貴為郡主,卻不以富貴驕人,柳兒當即喜歡上了她,拉著她的手說:「郡主是貴客,平日請都請不到,再說六渾不是外人,他是我們的好兄弟,所以郡主不必顧慮。今夜是我們的祭天儀式,很高興你們來了。」 昭君快樂地要求。「請姊姊喊我的名字,從今以後。我只是高郎的妻子。」 柳兒爽朗地說:「好,聽你的。」 昭君從來不知道,敕勒人的祭天慶典是如此熱鬧而隆重。 太陽剛剛落山,牧場邊的草坡上已經燃起了十來堆篝火,將整個山谷照得如同白晝,在草坡頂端最大的篝火邊,酋長斛律金和他的妻子柳兒,還有他們的三個兒子端坐在毛氈上,身為貴客的高歡與昭君坐在他們一家人身邊。 「這麼多人是從哪裡來的?」看到數不清的族人蜂擁而來,昭君驚訝地問。 「那裡。」高歡指著四周的山巒。「你看半山腰,那些在厚厚的黃土層中開鑿出來的窯洞,那是黑駝山敕勒人的家,他們就是從那裡出來的。」 她仔細一看,真的有不少人馬正從那裡出來。 隨後,從高歡的口中,她才知道谷地邊那些她原先以為是民居的低矮房屋,其實只是畜欄、作坊和放置高車的地方。 而且還知道了窯洞的好處,它不僅冬能防寒,夏能避暑,還能防止野獸出入。 越來越多的人彙集到草場,幾乎所有人都乘坐著高輪大車來。而每輛車上,都有巨大的鍋,裡面裝著燒煮好的牛肉、羊肉。他們圍繞著水草豐盛的草場和燃燒的篝火邊舞邊唱,優美的歌聲在山谷中迴盪。 「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壯觀絢麗的夜景。」當那些歌舞在火光中越來越奔放激昂時,昭君對高歡說。 「我第一次參加他們的祭天盛會時,也很震撼。」 隨著夜色加深,繞行歌唱的族人慢慢地在篝火邊停下,取出鍋鼎置於火上。隨後,大家開始吃喝,比武鬥技。 羌笛、胡琴、銅鈸等美妙動聽的樂器,伴著歌聲與吶喊,在夜色裡飛揚。 有人把一盤盤烤肉、煮肉及一碗碗湯水送來,很快地,在斛律金一家人及高歡和昭君面前,堆起了小山似的食物。 人們盡情地吃喝和玩耍,盡情的歌舞和說笑,彷彿生活中沒有煩惱。 高歡告訴她,敕勒人祭天的方式與漢人、鮮卑人及其他部族都不同,他們沒有刻板的儀式,完全足以自然喜慶的方式向天表達豐收的喜悅和生命的禮讚。 看著眼前的盛會,昭君覺得自己也精神振奮起來。 斛律金站起身來,高歡拉拉昭君,目光灼灼地說:「聽,他要唱歌了。」 隨即,喧鬧聲漸漸停止,所有人都望向這邊,眼裡帶著肅穆和嚮往。 正當她不理解為何他要唱歌竟會使得高歡和所有人有那樣的反應時,一首高亢動聽的歌從斛律金口中悠然響起,震撼了她的心。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他的歌聲中有種壯美和蒼涼,更有種對故鄉的眷戀與崇拜。 無數族人合唱起這首歌,一遍又一遍,和著夜風,和著大自然的天籟,在茫茫夜色中起伏迴響。當歌聲最終停止後,昭君仍久久無法平靜,她對斛律金說:「大哥,這首歌實在是太好聽了,請問是誰寫的?」 柳兒自豪地告訴她。「這是我們祖先很早以前就流傳下來的歌,是我們祭天時必唱的神曲,不過,以前大家都只會用我們族人的語言傳唱,是我的夫君把它翻譯成漢文,這樣連漢人都能明白也能唱了。」 「沒錯。」斛律金摟過妻子,繼續道:「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們的故鄉是個多麼美麗的地方。」 這一夜,無論是漢化了的鮮卑族郡主婁昭君,還是鮮卑化了的漢族士兵高歡,都深切地領悟到故鄉對一個人精神與靈魂的永久牽繫。 夜深了,啟明星在天邊閃爍,與月亮爭輝,歡慶的人們散去,可是昭君仍了無睡意,而高歡則跟隨斛律金一起,幫助族人熄滅篝火。 柳兒把三個兒子送回家後來找她。「昭君,天晚了,以後你有的是時間跟我去看我們美麗的牧場和神湖,現在,你該休息了。」 昭君興奮地問:「神湖聽起來很美,在哪裡?」 「明天吧,明天我帶你去。」柳兒答應她。 可她不甘願地說:「你只要告訴我它在哪裡,現在──」 「現在,你得跟我走。」高歡拉起她,修長的手臂攬住了她的肩,他的聲音在她頰邊形成熱熱的氣流。 他不等她說話,也沒容她跟柳兒告別,拉著她就走。身後傳來柳兒的笑聲。 「你真沒禮貌,什麼都沒說就把我拉走,柳兒都笑話我們了。」她輕聲抱怨。 高歡輕搖她的手,寵溺地罵道:「傻姑娘,就算你不可憐我,也該可憐一下阿六敦,人家恩愛夫妻分開了好多天,你不睡,柳兒就得陪著,那大哥怎麼辦?」 他的話讓昭君醒悟,回頭往笑聲處望去,果真見柳兒正被阿六敦扛在肩上走進一間窯洞,燈火一閃間,他們的身影消失了。 她暗自一吐舌頭。「嚇,我真的很不懂事,是嗎?」 「是的。」高歡一把抱起她,在她耳邊輕語。「不過我要說我很愛你。」 第九章 他的愛語為昭君心裡注滿最甜美的瓊漿,她偎緊他。「你要帶我去哪裡?」 「去我們的窯洞。」 「我們的?」她好奇地抬起頭。 高歡用額頭贈了贈她的面頰。「是的,柳兒將她製藥時住的窯洞借給我們,那裡比較安靜,適合剛成親的人住。」 他停留在她臉上的目光讓她急切地希望此刻他們就能置身於窯洞中。 高歡與她有同樣的渴望,他抱著她,大步往最高的山坡走去。 站在窯洞內,昭君欣喜地看著四周。這是一孔依山坡挖掘的「靠崖窯」,洞壁抹了層黃泥,鑲銅框的門窗結實又美觀,所有佈置都十分整潔舒適,用青石築成的炕距地面有二尺高,炕洞墊起黃土,再用土坯撐起,上面蓋石頭炕板。炕底與鍋台連在一起,冬天只要拆掉隔熱石板,在燒飯的同時便熱了炕,窯洞底部砌了道矮牆覆蓋住爐灶的煙道。灶台上有一口大鍋,大鍋旁有一個火眼,上面放了一個她所熟悉的,燒水用的圓柱形帶把大銅壺。 而鋪墊了舒適被褥的炕面乾淨整齊,與她昨晚住的騾馬客棧有著天壞之別。 「來吧,洗洗換身衣服會舒服些。」就在她東張西望時,高歡提著一桶水進來了。再指指炕上的衣物說:「那是柳兒留下給咱們的乾淨衣服。」 「你要去哪兒?」看到他抓起一件青衫要出門,她趕緊問。 他對她擠擠眼睛,那是她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的神情。「我去湖裡洗個澡,今夜,是我們真正的洞房之夜,我得讓你永遠忘不了。」 門在他身後關上,昭君笑了。她一點都不懷疑她的夫君所做的暗示,而且十分期待。 事實證明,那是一個讓他們雙方都永遠無法忘記的夜晚。一次又一次,他們在狂喜的漩渦中攀升、騰躍、爆發,愛充盈著他們的身心,他們對彼此的愛是那樣驚世駭俗,那樣投入。 高歡想起自己曾經絕望地想要逃離她的愛,害怕承認自己的愛,不由得暗笑。 現在,要他放棄對她的愛,可比讓他下油鍋還難。如今他們仍然身份不同,地位懸殊,但他已經明白,在愛與夢想的天地裡,沒有任何事是不可能的。 兩天後,懷朔鎮那位短小精悍的鎮將帶著他的侍衛到了,斛律金宣佈,他們將於次日啟程赴京。 傍晚,夕陽渲染著西方天空,昭君坐在窯洞前,眺望著眼前的美景。 暮色四合、霞光微霽。山坡上,一孔孔窯洞前飄散著裊裊炊煙,一群群潔白的羊在牧羊人的驅趕下離開碧綠的草地跑回羊圈,牧場上仍有大群的牛馬在奔跑,昭君由衷地讚美著靜謐和諧的大自然,可是心裡憂鬱的情感卻怎麼也徘徊下去。 當看到高歡的身影出現在山坡上時,她站起身,迎著他跑去,一頭栽進他的懷裡,用力地親他,絲毫不在意是否會有人看到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