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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華甄 他惱怒地想,要不是此刻他虛弱得像只病貓的話,他一定會立刻將這個燒餅臉扔到河裡去。可惜現在,他只能任其宰割了。 「令狐小子,放開他!」 一聲高亢的厲喝,讓壓住高歡的令狐子升驚惶地爬了起來,轉頭看著身後。 高歡也像做夢似的注視著彷彿從天而降的女神,她屹立正不遠處的小土丘上,被東在腦後的長髮在風中憤怒地翻飛,她白皙的臉上凝結著寒霜,美麗的眼睛燃燒著熊熊怒火,迷人的紅唇用力地抿起,而她的手中,正驚人地握著致命兵器:拉滿弦的弓弩,其上緊緊搭了三枝雁翎箭。 「郡主?!」 參差不齊的聲音驚呼著同樣的名稱,高歡不清楚其中是否也有自己的聲音。他只覺得肺部忽然吸入了清新的空氣,被壓迫的肋部也輕鬆了。 「退後!」緊抿的紅唇吐出兩個森冷的字。 似乎被一股力量推動,三個站著的男人同時後退一大步。 「再退!」 整齊劃一的,三人再往後退一步。 「退三步!」 「不行,再退就掉進河裡了!」賈長林哭喪著臉喊。 「如果想活命就給我下河!」迷人的紅唇吐出嚴厲的命令。 「我們有三個人,郡主不可能同時射殺我們!」賈長林愚蠢地喊。 昭君冷然一笑。「問問你身邊的他們,看我可不可以同時發三箭,能不能一箭射穿你的鼻子!也或許──」她拖長聲調。「我該當場做給你看!」 「不要!人人都知道郡主善騎射。」李謹大喊著,「撲通」一聲跳下了河。 令狐子升在昭君手中的箭對他一抖時,也轉身跳下了河。 「你真的敢射殺我們?」賈長林還在猶豫。 「滾下去,小子!」昭君厲叱,中指一彈,三箭中的一箭脫弓而去,「噌」地一聲,深深地釘在了賈長林的腳尖前。 「哇,你真的射我!」賈長林發出一聲怪叫,面如土色地往後跳去,卻忘了身後就是河流,當即翻身落水,濺起巨大的水浪,失去了聲音。 另外兩人急忙將他從河水中撈起,忙著幫他咳嗽順氣。 「賈長林,你為虎作倀,行惡學壞,這是對你的薄懲,下次再被我抓著,必射你個穿心箭!」昭君大聲吼完,跳下土丘跑向高歡。「高郎,你還好吧?」 從她出現的那一刻起,高歡的雙眼就沒法離開她,此刻見她跑來,更是一言不發地將她拉倒在身上,長長的茅草與密密的灌木將他們與外界分隔,他熾熱的吻瞬間模糊了她的意識。 一吻之後,他抬起頭來稍稍退後,在彼此間挪出些空間,用手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頰。 她暖暖的、如絲般的肌膚柔軟而細膩,在他的觸摸下紅潤且動人,而她深情的瞳眸清澈明亮,帶著他熟悉的活力和熱情。 「喔,我不是在做夢!」他發出一聲喟歎,再次俯身將她的嘴覆蓋。 昭君在他的親吻和擁抱中融化,但當她開始回應他的熱吻時,他忽然抽離了她的嘴,神色遽變地放開了她,暗惱自己的失控。 「高郎?」她驚訝地看著他眨眼間全然不同的表情。 「這裡不安全,我們快走吧!」他沒有解釋她的疑問,拉她站了起來。 昭君神情一鬆,明白他說的是實情,便沒太在意他的變化,拉過賈長林他們的兩匹馬,將其中最高大的那匹牽到他面前。「上馬吧,我們離開這裡。」 高歡二話不說翻身上馬,昭君也踩著馬蹬上了另一匹馬。 剛順過氣來的賈長林見她要離開,立刻在河裡大喊起來。「郡主,恆安王兩天前就捎信給我二哥了,他隨時會來娶你,我勸你不要做蠢事惹他生氣!」 昭君叱道:「你閉嘴!我從未答應嫁給賈顯智。你回去告訴他,我已經嫁給高歡了,不會再許配給任何人,請他另擇良緣。另外,今日本郡主借用你們的兩匹馬,日後定當歸還,你們三人就合騎那匹馬回去見你們的主人吧!」 說完,她馬頭一轉,對高歡說:「高郎,我們走!」 高歡沒有立刻驅馬前進,反而以一種令她心跳加速的奇特眼神注視著她。「郡主嫁給了我?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自己娶了妻?」 他的聲音很輕,但足以傳人昭君耳朵。她的雙頰頓時像著了火似的滾燙,滿臉赤紅地說:「就是現在!從現在起,我嫁給了你,你記住了嗎?」說完,不給他進一步取笑她的機會,雙腿輕夾,坐騎立刻箭一般地往前竄去。 高歡注視著她的背影,片刻後,一抖韁繩,緊追上去,並很快超越了她。 好勝的她不願落後,立刻驅馬緊追,但無論怎樣努力,始終落後他一個馬身。看著他輕鬆馭馬的神姿,她欣喜自己沒有愛錯人,這個男人與她志趣相投,個性相契,是大鮮卑神賜予她的夫君! 與她快樂的心情相反,高歡心情沉重。他沉默地領著她沿著幾乎沒有車馬行人的小道疾奔,直到將洹河遠遠甩在身後,進入了一片連綿起伏的丘陵,他才放緩馬速,讓馬兒踏著碎步緩步前行。她立即跟隨他減速,與他並轡齊軀。 在一個長滿山花野草的山坡前,高歡停下了馬。 「好美的花兒呀!這裡是什麼地方?」昭君配合地停馬,驚歎地問。 「轉過山頭就是七里河。」他滑下馬背,過來幫助昭君下馬,然後將兩匹馬拴在山脊一塊凸起的巨大岩石下,讓它們吃草。 岩石下方是一片向上陡然傾斜的長坡,昭君將弓箭掛在馬鞍上,爬到坡頂環顧四周,驕陽似火,空氣濕悶,她迎著山風輕歎。「這風真涼快!」 「累了吧?」高歡走到她身邊關切地問,心裡卻在想該如何開口。 「不累。」她急促地回答。此刻,他這麼靠近,近得讓她覺得全身癢酥酥的。想起先前在河畔他那激情的一吻,她的喉頭發緊,有一剎那簡直透不過氣來。她希望他伸出雙臂來抱住她,像剛才那樣吻她,可是他沒有。 他坐下,拍拍身邊的草地。「來,在這坐會兒。」 昭君沒有坐在他手指的地方,而是跪坐在他屈起的雙腿前仰面凝望著他。發現他濃眉深鎖,一副愁容時,心中一驚。 「高郎?」她抓起他的手與他四目相對,望進他煩憂的眼底。「為何憂慮?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你不高興嗎?」 「能再見郡主,我很高興,也謝謝你救了我。」高歡轉開視線,望著天邊的烏雲說:「很快會有場暴風雨,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吧,轉過此坡就到七里河,那有官驛馬車,郡主可跟隨他們回去。」 「回去?回哪裡去?」她將他的身子扳回來面對著她,不解他語氣中的冷淡。 「當然是回恆安王府。」高歡拒絕看她的眼睛,怕自己無法繼續艱難的談話。 「不,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彷彿被蠍子咬到似的,昭君反應激烈地甩開他的手。「你怎能在我們吃盡苦頭才終於在一起的此刻讓我回去呢?」 濃眉猛然一聳。「我現在是個被放逐的人,郡主不能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 「你被放逐是我的過錯,是我父王的過錯,如果你要我回去,那你就跟我一起回去,我們一起去找我父王說理。」 高歡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深呼吸,以克制的語氣說:「所有的對錯都不必再談,你父王雖然放逐了我,卻給了我一個機會,我感謝他!」 「感謝他?你瘋了!」昭君雙眼發紅,情緒激動地看著他。「他派人去殺你,如果不是你反抗,說不定你已經死了。而他謀殺不成又驅逐你,他這樣殘酷地對待你,你居然還感謝他?」 想起昨夜發生的事,刺客的冷刀寒芒和王爺的冷酷高傲在眼前閃過,高歡面頰上的肌肉一抽,沉著臉從懷裡取出一個東西舉到她面前。「是的,你父王很殘酷,可是我沒有被殺死,而他給了我這個。」 昭君接過他手中的東西,展開一看,那是一個寫在羊皮紙上的「赦免令」。 看著上面的文字和醒目的城主印璽,她雙手發顫。「原來你是『府戶』?」 他微微抬眼,越過她的頭頂望著前方連綿的山巒,目光空茫地說:「是的,我還在娘肚子裡時就是『府戶』,是終身屬於軍府,世襲為兵,不得遷移的賤民,但你父王簽發了這個赦免令,從今天開始我自由了!作為交換,我得依照你父王的要求,接受放逐,永遠不再見你!」 「不行,你不可以不見我!」羊皮紙飄落地上,昭君驚駭地坐倒在地上。 「我已經答應了恆安王,我不能做失信的小人。」他態度疏離地撿起羊皮紙收好。他不能看她,不能改變心意,否則他害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