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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夏娃 陳太醫接過藥單,逐一看過單子上的藥名,看了一遍不夠,又重新看了一逼,看得眉頭深鎖,最後是一臉匪夷所思。 陳太醫抬起頭,回道:「稟王爺,這些藥材多數用於幫助行氣活血和生膚之效,藥材普遍,取得容易,只是……此組合甚是怪異,微臣自習醫以來不曾見過。這裡面多數藥性相剋,混用起來有其毒性,稍一不慎會要人命,這藥材用量又下手極重,即便是微臣也不敢開此藥單……但是,臣將各種藥材藥性和用量仔細評估計算起來,這彼此之間互相又似能解其毒性,實在是不可思議。」 如此說來,此藥單若是能用,那位神秘大夫當非等閒之輩了?那小樂的身子難道當真…… 「太醫,有人開這張藥單給常樂服用……你以為呢?」羅謙瞇起了眼,決定把話說開。 常樂?陳太醫一怔,這名字已經很久不再被提起,一時把他嚇得心臟猛烈一跳。幸好他還低著頭端詳藥單,滿眼驚慌落在藥名之上…… 「這……臣久未見常姑娘,未知常姑娘玉體如何,實在……不敢妄言。」手心冒出冷汗,頭更不敢抬。他心思一轉,開口問道:「敢問王爺,此藥單出自何位大夫之手?」 羅謙看他低垂著頭,雙手微顫,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才道:「本王今日找你來,也是為了此事。太醫,你可有法子,從這張藥單裡看出端倪,找出其人?」 陳太醫一愕,上前一步問道:「莫非王爺也不知道這張藥單是哪位大夫所開?」 「的確如此。」 陳太醫聞言攢眉,一臉難色,顯得心事重重,眼光落在藥單之上,沉默許久之後才道:「王爺,可否讓臣將藥單攜回?老臣想請眾位太醫和熟識大夫一起研究,或有斬獲。」 「好,有勞太醫了。」 陳太醫把藥單小心收好,心中始終擱著事,看似有口難言,一陣遲疑之後,終究沒敢開口,帶著藥單退下了。 望月送陳太醫出府,回到書閣來。 書房門未關,主子仍然坐在書案後,一張俊顏肅穆,似在沉思。 叩叩。 「爺,小的送陳太醫出府了。」 羅謙睇他一眼,見他低垂著頭,一副恭謹卑微的模樣,「望月,你跟在本王身邊多久了?」 「回爺的話,小的追隨王爺,至今滿八年十個月又十一天。」他每一天都數著日子,期待過去的歡樂有一天再回來。 羅謙一眼看穿了他,冷冷一笑,「望月,你至今還看不破嗎?或者本王將你改名,叫你弦月吧?」 月有陰晴圓缺,望月即滿月,取有月圓事事圓滿之意;弦月如鉤,無法成圓,王爺意思是叫他早早死心,不要再天天數著日子,心存期待……他的心一陣痛,卻不敢違逆,躬身服從道:「爺不喜歡望月這名字,爺希望小的更名,小的以後就叫弦月。」 只是當真改了名,他就能看破,從此死心?又,看不破的人,當真……當真只他一人? 爺……真捨得改掉他的名?當真忍心? 他緩緩抬起頭來。 他的爺,他的主人,那張俊美如神的臉龐一片冰冷,深邃眼底深不可測,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不耐煩地大手一揮。 「罷了,改來改去麻煩,本王也叫習慣了,你以後還是叫望月。」他托著下巴,瞇眼看著一面書櫃。 「小的遵命。」望月低頭抱手,眼神激動,嘴角卻揚起一抹輕快的笑容,暗暗喘了口氣。爺是否也不捨得、不忍心?他真怕爺當真改了他的名,斷了那條聯繫啊…… 「爺……」 「還有什麼事?」 「敢問爺,爺給陳太醫的藥單,是否與常姑娘當夜失蹤有關?」 羅謙瞅他一眼,冷淡道:「那張藥單來自一個神秘大夫,此人當夜擄走小樂,據小樂所言,可能是為幫小樂治療……」他沉吟片刻,才接著說:「他稱小樂能夠活至今日是奇跡,再不及早療治,有短命之虞。」 望月一聽,立時雙眼充血,情緒激動地怒道:「何來無恥騙徒,膽敢愚弄常姑娘!如此狂徒,罪該萬死!爺,此人不可饒恕,小的立刻帶人去將人揪出來!」 「此人斷言,小樂幼時用珍貴藥材養著,此點無誤。你說他是騙徒,他圖小樂什麼?」羅謙緊緊鎖眉。他思索許久,一直想不透,這人是敵是友,對小樂的診斷,是真是假?他或該找太醫去看看小樂,但…… 望月訝異,沒想到向來聰穎精明的主子居然陷入迷思! 「爺,常姑娘幼時居於宮中,爺為姑娘體弱費盡心思,在宮內不是秘密,此人定是不知從哪兒弄到消息。常姑娘只差在膚色異常,皮膚脆弱,卻絕無短命之相!」 羅謙對於他提起過去,面色不悅,冷冷睇他一眼,卻見他依然激動,心思全放在常樂身上……他轉開目光,思量許久才說:「果真如此,此人該有所圖,遲早會露出狐狸尾巴來,暫且按兵不動,不需打草驚蛇。」 「爺,但是常姑娘的安全不可輕忽,小的——」 「用得著你嗎?」羅謙一瞪,冷冷澆了望月的滿腔熱血。 只見望月面色一紅一白,當場跪了下來,再也不敢多言。 羅謙起身走出書房,「跟我來!」 「是,爺!」他趕緊爬起來,跟在主子身後,隨他出府。 ☆ ☆ ☆ ☆ ☆ ☆ ☆ ☆ ☆ ☆ ☆ ☆ ☆ ☆ 常家宅子獨立於一片田中央,大門關起一處四方院落。 正午時分,門開著,望月走在主子身後,踏進常家大門,他卻滿臉不解。這種時候,常姑娘該是為常歡送午膳去了,主子不去古董鋪,卻往常家來,所為何事? 他見主子目光停留在庭院一側,那裡有一棵大樹,樹上垂著兩條粗繩,繩子繫著一塊木板,那是常家兄弟為妹妹做的鞦韆。 粗繩上,手握的地方,有常喜為妹妹細心綁上的柔軟布條,就是怕粗繩把常樂脆弱的皮膚磨破了。 爺為何突然緩下步子,看這鞦韆?莫不是想起了宮裡的鞦韆? 那座鞦韆,有兩個人的座位,有著三個人的回憶,如今那座鞦韆可還在?即便存在,也早已物是人非了。 爺從來只往前看,為何爺會突然看著這鞦韆呢…… 「爺,小的進——」 羅謙忽然轉過頭來,白眼一瞪。他雖滿臉迷惑,卻也馬上噤聲不敢多言。 只見爺放輕腳步,靠近屋院。 他默默跟上,這才聽到屋裡傳來說話聲,兩個聲音聽來耳熟,一個是常夫人的聲音,另一個是京城有名,時常上門來想為常家兩兄弟作媒的閻媒婆。 原來爺不是在看鞦韆,是在偷聽人說話來著? 怎麼這閻媒婆今日又來說媒了,這回是常歡還是常喜?不過常喜隨德親王離京多時,至今毫無消息。那麼,該是為常歡說媒了。 常家兄弟早就放出風聲,常樂未出嫁前,兩兄弟不娶妻生子。這媒婆可真不死心,這回又是哪家姑娘托她來了? 望月忍不住好奇拉長了耳朵聽—— 「……柳南城家裡人口簡單,就他們兄妹倆相依為命,這妹妹呢,叫柳南兒,跟你們家樂兒年紀一樣大,人家細皮白肉,一雙大眼睛出水似的,身材好得沒話講,性情又溫柔,又會操持家務,城裡好多年輕人喜歡她,都找我作媒呢!人家姑娘就單單青睞你們常歡,我說常歡這回真是撿到寶了!」 果然是為常歡說媒來著。望月掩住嘴笑。這柳南兒或許人人當她是寶,不過常歡肯定當她是草,看都不會多看一眼,這媒婆又白跑一趟了。 「再說常師傅年紀大了,他精湛的刻紙功夫若是失傳,那可是天大遺憾。常師傅很需要一個傳人,你們家常歡、常喜都不肯繼承父業,南城雖說是學刻印,不過他對刻紙也很有興趣,只要常師傅肯收他為徒,這『雙喜臨門』就變成『三喜臨門』了。」 常歡、常喜不肯繼承家業,可還有常樂!常姑娘自小愛畫,刻紙的功夫也盡得父親真傳,這柳南城算哪根蔥! 閻媒婆這張舌粲蓮花嘴滔滔不絕,說得天花亂墜,愈扯可愈遠了。她究竟是來幫常歡說媒,還是來給常師傅找傳人?說是兩者皆有,那兩者說成,也不過就是雙喜,何來的三喜臨門之說? 望月愈聽愈迷糊,望著主子,卻見他仍然不動聲色,面無表情地繼續凝聽,他只好在一旁等候,聽這媒婆一張嘴說不停—— 「常家嫂子,你放心吧,南城這年輕人跟常喜兄弟一樣疼愛妹妹,何況南城都說了他不會嫌棄,只要你們常家肯把柳南兒當家人看待,以後你家樂兒嫁過去,他一樣會好好疼惜樂兒的。嫂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