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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千惠    


  「要你多嘴來著!」諾因反手一勾,狐狸精的手臂馬上被拗成奇怪的角度,痛得法藍哀哀叫。

  「好了,」一道淡淡輕輕的男中音從房間角落傳來,「很晚了,我們真的得讓小姐休息了。」

  張瑋慈循聲望去,才發覺說話的是一直站在一旁不出聲的銀髮男子,只見他緩慢的走到她面前,雙眼雖然沒有焦距,但是行動卻很俐落。

  「我是伊曼,」他對她笑了笑,這時她清楚的看見他那雙天藍色的眼珠毫無神采,果然如自己猜測般是個盲人。「我住在樓下,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諾因感激的看著他,嗚嗚嗚,真想以一聲狼嚎來表示自己的感謝,果然還是伊曼善解人意呀!

  「夜深啦,早點回家最好。去去,全部給我滾回去睡覺。」

  說完,他拿起樓上的鑰匙,示意張瑋慈跟上他的腳步。

  佈雷克看著兩人上樓的背影,疑惑的抓抓頭,「諾因是不是忘記佩卓的存在了?」

  第三章

  蘭斯洛深藍色的眼睛直直凝視著她,聲音溫柔而悲傷,「你知道,我是這樣的愛你,我甚至願為你付出生命。」

  珍妮攏攏她淡金色的鬈發,櫻桃色的唇彎成上揚的圓弧。「生命?這麼說來,我手中掌握不少男人的生命。」

  他胸口一陣輕輕的痛。

  蘭斯洛明白,對於很多貴婦人而言,他只是一個合適的玩物。

  公爵與印度女人私生之子,不同於常人的異國長相,合適的身份地位。

  而且最重要一點──

  他年輕,幼稚,而且天真。

  ──出自蘭斯洛伯爵系列二《東印度之光》。

  諾因打開燈,張瑋慈過了好一會才適應眼前房間的擺設,驚訝得下巴都闔不攏。

  「你確定這個房間的房租很便宜?」

  諾因點點頭,肯定地笑道:「只要你跟房東合得來,不用錢也說不定。」

  這是騙人的吧……房間裡那些巴洛克風格的裝潢,古董傢俱擺設,地毯像是羊毛的,牆上掛了一張羅特列克複製畫……每一樣看來都很昂貴!

  她如果弄壞當中一個,那可就……

  「別站著,先坐吧。」諾因為她將室內的燈都打開。

  張瑋慈驚恐的發覺,那些燈全都是水晶,其中還有一盞,她曾經在蒂芬妮的介紹中看過──一九三○奢華年代出品的彩色水晶燈。

  「諾……諾因,我身上沒有什麼錢……打破了怎麼辦?」

  諾因不大明白蜂蜜女孩為何看起來那麼驚慌。「你是說這些東西嗎?這只是屋主的樂趣,她喜歡古董。」

  她瞬間覺得自己的表情化做孟克筆下最有名的名作──吶喊。

  「諾因,我覺得我還是隨便找個地方睡就好……」

  她轉身想走,又被他一把拎住。

  「屋主人很好的,也是女人,別擔心,而且她一直希望找個房客。」他和善的──至少他以為自己是和善的──微笑,露出保養良好的白牙。「你今天先睡這裡吧。」

  他拖著她來到一間充滿玫瑰花香的臥室,映入她眼簾的第一樣物品,就是那張維多利亞時期的四柱大床,雪白柔軟的枕頭床單,高掛的公主帳簾,床頭櫃上放著一把以黛安娜王妃命名的玫瑰……這是一個充滿女性氣息的客房,讓人一看就想好好睡一覺。她忽然感到渾身疲乏。想馬上倒頭呼呼大睡。

  「我會跟屋主說一聲,」諾因對她笑笑,見她一臉疲倦,好心的拍拍她,「你先休息吧,這是鑰匙。」

  輕撫過她的髮絲,有禮的跟她道過晚安,他腳步輕巧地回到樓下自己房間。

  屋裡有人。

  張瑋慈非常確定這個窸窸窣窣的聲音是腳步聲。

  她張大眼睛,看看腕上的表,上面定定指著凌晨兩點。

  原本睡夢中的她,隱約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響,將她擾醒,現在轉成一陣淺淺而短促的腳步聲。

  她連忙起身,七手八腳穿好衣服,突然,她意識到腳步聲靜止於自己身後。

  邊轉過身,邊聽見對方說──

  「你就是我的新室友嗎?」

  一個身穿十九世紀初期法國上流社會風行的希臘長袍、黑髮白膚的美麗女子對她微微一笑,笑容燦爛,但是──

  她居然渾身散發銀白色光芒……而且還是──

  半透明的!

  「媽啊!有鬼──鬼啊!」

  難怪這麼漂亮的地方,房租便宜成這樣!是鬼屋啊!

  張瑋慈嚇得頭髮全豎了起來,綠著臉,飛快地大跨步穿過那半透明的靈體,迅速打開門衝了出去。

  一打開五樓大門,迎面飛來一隻蝙蝠,她想也不想,「B」地一聲,一拳揮開那只倒楣的小動物,三步並做兩步的飛奔下樓,不意竟見樓梯間站著熟悉的高大身影──

  「諾因!」

  諾因轉過身來,雙臂一張,恰巧把絆到腳、從樓梯上摔下的嬌小東方女孩抱個滿懷。低頭檢視,只見她嚇得臉色蒼白,昏了過去。

  「怎麼了?」

  三樓的法蘭與二樓的伊曼聞聲跑上樓,也怔住了,「怎麼搞的?」

  「她揍我!」佈雷克大步從樓上走下,捂著鼻子仰著頭,怪聲怪氣的大叫,「她居然揍我耶!喔!痛痛痛!我只是想上去看看在吵啥……」

  眾人抬頭一看,就見佈雷克鼻間流下絲絲腥紅血絲,看樣子被打得不輕。

  「她怎麼突然……」諾因看看懷中女子,臉色發白不說,還不斷發抖。

  「她看到我,」通體銀白的靈體女子從樓上緩緩走──飄下,細聲細氣的埋怨,「接著二話不說便跑出去……真沒禮貌,她居然說我是鬼!」

  說到最後,埋怨變成了指控。

  「佩卓,你的確是鬼。」諾因歎了口氣,好吧,他們都太習慣佩卓的存在,導致於他一時之間沒考慮到正常人對於異世界人物事的觀感。

  佩卓攏攏裙擺,嘟起嘴,搖著手中的羽毛扇,「諾因,親愛的狼人先生!我才不是鬼呢,是靈魂。」

  看看一臉不以為然的女鬼,再看看懷中女孩,顯然,東方女孩是受了驚嚇。

  諾因深深歎口氣,把那小小身軀橫抱起來。

  「全部到我房裡來說吧。」

  當其他四人都離開後,房裡人整晚未闔眼。

  桌上的煙灰缸滿滿是煙屁股,一包空煙盒棄置在桌子一角,兩、三瓶空啤酒罐也遭到同樣命運。

  窗外灰黑天色漸漸變為淡淡紫紅,接著是宣告一日來臨的亮白,但是諾因完全沒有發覺這些變化,他的眼光直直地落在一幀照片上。

  照片裡正是比現在年輕個幾歲的諾因,親暱的摟著一名金髮女子。

  兩人笑得燦爛甜蜜,就連不認識他們的人看到這張照片,都能明白這對情人一定是在熱戀中。

  曾幾何時,他已經忘記自己也可以笑得這麼開懷?

  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他早已忘卻真心喜悅的感受,就算微笑也是淡淡的,態度雖不改向來的和氣,但是卻少了些什麼──或許是名為「快樂」的感覺。

  心被剜去一角,記憶缺失了一塊,從悲哀的邊關走一遭的人,是會像他這般失落了些什麼,卻又難以控制的吧?!

  他輕輕把手中的相框反過來蓋住,若有所思的灰色眼眸飄向床上的小人兒。

  這個女孩……為什麼他會這麼關心她?

  思索了一整個漫漫長夜,他仍找不到答案。

  或許是因為她的笑容,讓他看到以前青澀時光的自己;或許是她嬌弱的身形,使他有種想保護她的感覺。

  或者,是在她幫自己買元宵的時候?那時他就注意到,她保護自己的方式,是用大大的聲音,支撐那小小的身子。

  無論她是如何吸引了自己的注意,他很明白的知道,她的靈魂裡有著自己最欠缺的那一塊完滿。

  那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本能,滿足、溫暖、信任而快樂的能力。但現在的他因為那件事的影響,這一部分被硬生生剝離、撕裂、毀壞。

  而他在那個像蜂蜜一樣的女孩身上,看到這一部分。

  有她在身邊,他覺得快樂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他深深吸了一口煙,銀灰眼眸微微流露出笑意。

  張瑋慈是被落地窗外灑進房間的陽光喚醒的,當她睜開雙眼,一下子還真不能適應。

  才一天的時間,她就戲劇性的從那又破又暗又狹窄的地下室,被帶到這間有著柔軟床褥、長毛地毯跟落地大窗的舒適房間。

  這也是她來到紐約之後睡得最舒服的一夜。

  她伸伸懶腰,打了個大哈欠,坐起身子──

  「嚇!」

  坐在前方的男人,不就是大鬍子嗎?

  「起來啦?」諾因對她露齒一笑,「昨天你嚇壞了。」

  她茫然的環顧四周,只見一片混亂,到處充塞垃圾煙蒂、過期報紙雜誌、以及質感舒服的衣服堆──顯而易見的,這是間單身漢的房間。

  她怎麼會在這裡?

  努力回想,昨夜的記憶一點一滴回復──對了,她看到那個遍體閃爍著銀白光芒的透明鬼魂,對她咧嘴微笑,還有一隻撲撲振翅的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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