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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黑潔明    


  他記得那工匠姓左,她也姓左——-

  他震懾不已,脫口問:「你爹是左清秋?」

  她哽咽點頭,淚水浸濕了他的肩頭。

  「爹放火自焚,只為保我與娘……」她哭著啞聲道:「那夜……他騙我說會同我與娘在城外會合,他從沒說過謊,我不知他騙我……我沒想到他會騙我……我看到黑火,聽見爆炸聲,我想回去找爹,但娘抓著我,不准我回去……」她痛苦的緊攀著他,淚不停的流。

  他能感覺到她的痛苦,那苦與痛揪抓著心,讓他心也痛。

  「我不是故意的……我做那東西……只是為了禦敵……我只是改了萬人敵的配方我不知道黑火能造成那麼大的傷害……我以為只要威力夠強大,敵人看了就不會上前,就會打消進攻的念頭……但我太天真了……當我發現王爺打算拿來做什麼,當我發現他不只想用在守城,還想用來攻城時,我立刻燒了製圖,爹回來發現我做了什麼,立刻帶我與娘逃走……是我的錯,不是爹,是我……都是我……」她是那麼痛苦自責,哭得無法自已,小小的身子在他懷中顫抖著,淚水一再滑落。她爹因她而死,她娘又為救她而亡,難怪他當初看見她時,她眼裡透著崩漬的絕望。

  「爹死了……娘死了……都是我害的……若不是因為我……若不是為了我……」她再說不下去,只是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他無法想像她如何能承受這一切,他知道她被迫遠離家園,卻沒想到這後面竟有如此曲折痛苦的原由。

  「對不起,我很抱歉……」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她好一點,到頭來只能伸出雙手將她輕擁,讓她將小臉埋在他早已濕透的肩頭,痛哭一場。

  她哭了好久好久,他不斷的撫著她的背,感覺一顆心,被她的淚燙著,燒著,生生熬著,都快要熟爛了,卻仍會痛。

  然後,像是經過了千百年之後,她終於慢慢平息了下來,雖然時不時還是會抽泣一下,卻不再哭得他肝腸寸斷。

  他偷偷鬆了口氣,萬分心疼的親吻著她的額頭。

  她又抽泣了一聲,安靜的蜷縮在他懷裡。

  桌上的蠟燭,已燒化了大半,和她一般流著殘淚,但仍悄悄的燒著,散發著光輝,映照著桌上她為他所繪的圖紙。

  差不多在這時候,他才驀然領牾,她剛剛做了什麼。

  她為他畫了圖,她大半夜爬起來,就只是為了他,畫了這些製圖。

  那救火車樓,是為他畫的。

  她下午來找他,是因為失了火?,她在澡堂裡偷哭,是因為失了火,她趕他走,是因為失了火。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在火場中,因為她在乎。

  在乎他一一

  這女人在乎他,她不曾說出口,可她在乎他,比誰都還要在乎一一這領牾,讓他心口一震,驀然狂奔,教全身上下都熱了起來。

  所以她爬起來畫圖,就連冷也不覺得,即便這可能暴露她掩藏多時的身份,她還是為他設計這救火車樓,為他畫下這救火車樓,為的就只是讓他不再需要冒險進入火場,讓他能快速滅掉那些大火。

  從來沒有人,為他做到這麼多,為他付出這麼多。

  他懷疑她知道自己透露了什麼,可他知道。

  那些圖,不只是圖,是她給的信任,是她的心。

  就是這一剎,他知道自己愛上了她,早已深深被她擄獲。

  當他說要把命給她時,沒想到會連心也交了出去,就連靈魂也被她偷走。

  他被自己竟仍有如此深刻洶湧的情感嚇得無法動彈,卻也同時想就此將她揉進身體裡,再也不讓她帶著他的心四處亂走。

  天知道,若讓人知曉她是左清秋的女兒,若讓人曉得她才是製造出黑火的人,她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他的。

  因為那表示,只要得到她,就能得到這個世界。

  人們會爭相踏過他的屍體,只為能得到她,只為能將她掌握在手中。

  那讓他嚇出一身冷汗。

  他清楚只有一個辦法,能夠解決這件事,他抬手抓起那救火車樓的圖紙,將它擱到燭火上,燒了。

  察覺他在動,她睜眼看見他眼中有火光,回頭才發現他做了什麼,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試圖把他手中握著的圖紙,從燭火上推開,但已是不及,那張製圖已經在他手中燒了起來,瞬間燒掉大半。

  「你做什麼?!」繡夜回首錯愕的看著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不需要這個。」他將那燒化的紙最後的殘火和灰燼,擱到她的筆洗中,垂眼瞅著她說:「火叉、火索、水袋、唧筒,那些一般的滅火器具就夠了,我也會派人建望樓,讓人看守,你說的那些,都能做,但我不需要這個救火車樓。」她愣愣的看著他,「你不信這可以用?」

  「不,我相信這能用。」他凝望著她,「這是我見過最好的滅火工具。」

  「但你不需要?」繡夜困惑的看著他。

  「我不想要。」他斬釕截鐵的說。

  繡夜心頭微顫,瞧著他的眼,忽然問,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她仍看著他,壓著心口,顫聲問。

  「為……為什麼?」

  他撫著她猶有淚痕的小臉,道:「因為這車樓的構想太好、太驚人,那會傳出去,會讓人找來,想知道那是誰設計的,想找出那是誰做的,而我寧願死,也不願意冒險失去你。」她震懾的看著他,無法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我是張揚,而你只是我的妻,這樣就好,這樣就夠了。」她捂著唇,淚眼朦朧的看著他:「但是……你我不要不想要你冒險……」有她這句,他夠了,此生再無憾很。

  他撫著她的小臉,伸手將那嬌小卻勇敢的女人,再次摟進懷中,親吻她的額、她淚濕的眼,道:「我沒那麼脆弱,不會那麼輕易死去,我是個怪物,是阿朗騰。你知道的,我是你的,我的命是你的,你不允許,我不能死,不準死,對不對?」滾燙的淚,又再放肆奔流。

  她抬起小手緊緊擁抱他,環抱著身前的男人,在他耳邊哽咽同意。

  「是的,你是我的,我不允許,你不能死、不準死」

  「只要你希望,我就不會死,死了也會回到你身邊,護你一生一世。」他說的一字一句,都如滾燙的黃金,烙印在心。

  她無以回報,明知不該,卻依然忍不住,脫口告訴他:「若然如此,我願此生都做你妻。」他屏住了氣息,忽然退了開來,看著她的眼,不敢相信的啞聲問:「你說真的?」她不該這麼說的,不該給他希望,不該將他扯進她早已毀掉的一生;若被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一輩子都會不得安寧。

  可他那般渴望,如此期盼,又這麼害怕被拒絕,而她是這麼這麼想和他一起,所以她撫著他的臉、他的唇,心疼的含淚微笑,點頭。

  「真的。從今往後,我們就只是張揚和張氏。」他說不出話來,只能愣看著她,難以相信親耳所聞。

  見他沒回答,她心微顫,忽又優他不確定,不禁悄問:「你不想?」

  「想。」他激動的看著她,終於有辦法開口,啞聲道:「我當然想,你知道我想,再想不過……再想不過……」他深黑的眼裡,有著動人的深情,然後他吻了她,輕輕的一個吻,吻在了她唇上,印在她心上。

  他將她抱起,帶著她回床上,再次與她纏綿一起。

  一夜三回,或許是真的有些多了,兩人卻仍覺不夠,很不能將對方揉進自個兒的身體裡,再也不分離。

  天快亮時,繡夜枕在他身上,半夢半酲問,方想起咋日聽到的消息,她告訴他拉蘇在初夏時已經率大軍西去,誰知他只點頭說了一句。

  「我知道,我聽說了。」她愣了一愣,抬起頭來瞧著他,問:「你知道,怎沒同我說?」他黑眼深深,但沒挪移開視線,只有喉結因緊張上下滑動,然後啞聲坦承:「我怕說了,你便要走。」他的擔優,那般教人心疼,她重新枕回他身上,將耳貼在他心頭,悄聲承諾:「我不會走的,如若有幸,我願一生都與你一起。」他在晨光中,握緊她的手,將懷中的小女人,深深緊擁。

  夏去冬來,冬去春也走,轉眼問,一年過去了。

  雪山腳下的荒城,早已不再荒涼,人們聚集在此交易,有些人來,有些人走,但也有不少在此落腳定居。

  人多了,錢多了,強盜也打上了主意。

  商會出錢修築了破敗的城牆與城門,擴大了守衛隊的規模,身為隊長的他,更因驍勇善戰,盡忠職守,加上組織烏鴉們建了望火樓,讓祝融不再肆虐,而備受敬重。

  因為他公平,斷事明快,無論大小事,人若遇事,都上守衛鋪來找他排解糾紛,讓守衛鋪那兒,儼然成了一個小型的衙門,他幾乎就像個官爺,只是他不貪污、不收賄,也不看任何人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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