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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楚月 「別連這點小事也婉拒我……」司徒蘭生神色落寞地道。這一年,他過得很糟,但他仍隻字不提。 易璇璣不語,低著頭往前走,然而她發覺身旁的人腳步似乎慢了,回身才注意到他面色潮紅,伸手輕探,他額頭的熱燙讓她一驚。 「你發燒了!」 「不礙事,我還能走,只是……腳步比較慢,恐怕要妳遷就我一些了。」他也曉得自己病得嚴重,只是他實在不願錯過見她一面的機會,他與她,一年之中能相處的也只有正月這幾日而已,他不願錯過。 「你都病得這麼重了還想逞強。」見他步履不穩,易璇璣急忙攙扶著他。「你的馬車呢?」這兒離她家還有一段距離,依她估計,司徒蘭生應該撐不到。 「停在客棧外頭。」 「為什麼不停在城門外?」 因為……他想與她有更多獨處的機會,就算僅有一小段時間也好。 「我們並沒有事先約定,我怕妳以為我不會來,才在城外等妳,又怕這兒停著一輛馬車太顯眼,所以才要僕人將車停在客棧外頭。」 「我先帶你去看大夫吧。」 「真的不必……我還撐得下去,先回家去吧,我怕爹娘會擔心。」 易璇璣只好先將司徒蘭生帶回易府,哪知他才踏進大門,身體就似千斤重般倒下,她也撐不住地一同倒在雪地上。 易家兩老立刻請大夫來替他看病,幸好他只是受風寒,不過大夫也說,若再拖個幾天,恐怕難以治癒。 「璇璣,雖然爹說最好要有蘭生陪妳回來,不過若他病了,也不必勉強。」看著女婿剛進門就病倒,他這個岳父還真是良心難安。 「爹,您應該說姊夫很愛姊姊,即使生病也要陪姊姊回來。」真令人羨慕呢。 「好了,該讓蘭生好好休息,我們都出去吧。璇璣,妳就好好照顧蘭生,別讓他病情加重。」 「是,娘。」 ☆ ☆ ☆ ☆ ☆ ☆ ☆ ☆ ☆ ☆ ☆ ☆ ☆ ☆ 燈光下,司徒蘭生依舊俊美,只是稍嫌蒼白了些。 易璇璣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藉著搖曳的燈火,細細看著他的面容。 以前,白天他不常在府中,用過晚飯後,他又到靜書樓處理事情,她與他總是在床上相見,不過閒聊的時間並不多,泰半是沉溺在歡愛中。 司徒蘭生愛她的方式總讓她有種正受到寵愛的錯覺,不過僅有短短的一瞬,天亮後,夢醒了,他們又像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他確實好看得足以令其他男人羨妒,不過他長袖善舞,誰也不得罪,處處與人交好,居住在名不見經傳的祥龍鎮上,竟能獲得「第一商賈」的美名,足以想見他的手腕有多高明,「司徒商行」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可謂迅速發展。 據說自從西門鳳霄來到鎮上後,本是鎮上第一美男子的他也得被迫讓賢,她想他肯定很介意,因為他是乍看之下不會有任何情緒浮動,實則內心早就計較不知千百回的人,不過他並不算是心胸狹窄,只是稍微在意這樣的名聲而已。 這是司徒蘭生一個小小又不失可愛的缺失,讓他比較像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遙不可及的夫婿。 她沒忘記一年前他要她坦率地表達真心,其實他也是個將所有事情全藏在心底的人,算起來他們是五十步笑百步。 「唉。」易璇璣淺淺地歎了口氣,起身正準備離開時,手忽然讓人握住。 「別走。妳剛剛在笑,為什麼……又歎氣?」 「沒有。」她抽回手,重新坐下,頓了頓之後才說:「只是想到一些事。我不吵你,你趕快休息。」 「我已經很久沒生病了。」 「那更該多休息,才會早點痊癒。」 「如果妳肯陪我,我會好得更快。」不知是不是真的病得迷糊了,從來不會過分要求璇璣的他偏要留住她。 「我並不是大夫。」 「妳比大夫更好。」確實是病得太嚴重,要不,清醒的他根本不敢說這些,因為她不愛聽。 「那你快點睡。」 「我不累,我想聽聽妳在松南城發生的事。」 「有什麼好說的,范老爺不是會定期告訴你?」認識范老爺後沒多久,易璇璣便想起司徒蘭生與他好像有過生意往來,她只是不曉得范老爺是住在松南城。 「我……沒有惡意,只是不放心,才會請范老爺幫我照顧妳。」其實得知她落腳松南城後,他一有空便會前往,不過只敢站在遠處看,不敢上前,就怕她會逃避他。他雖交遊滿天下,也不是人人都眼范老爺一樣有錢有勢,若她下次前去他不熟悉的地方,怕會保護不了她。 「謝謝你。」她收下他的關懷,免得他繼續掛心。 「這次我帶了個東西來給妳,妳把我的行李打開就能看見。」 易璇璣點頭,打開他的行李,映入眼簾的是她當初忘了帶走的手記。 過去,她待在靜書樓的時間比待在房裡還多,有時在那裡看書看得累了,便直接趴在書案上小憩,而她也在那裡寫些生活中的點滴,以及心中的私密事。 她本欲把手記藏在房裡,又怕帶來帶去會掉了,聽乾娘說司徒蘭生從不看詩詞這一櫃的書,於是她便放心的把手記藏在其中,離開時竟忘記一併帶走。 「你其實也沒必要留著,這種東西……應該燒了。」 那一日,她見到了孫姑娘。 孫姑娘果真長得明媚動人,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如此的美人,確實值得人擺在手心上呵疼。 她站在遠處,看見了他──她的夫婿,正對孫姑娘溫柔淺笑,眼神是那樣的多情,就好似……面前的人是他今生唯一所愛。 昨晚還睡在身旁的夫婿,此時所注視的卻不是她。 心很疼,她的淚水卻怎麼也流不出來。 親眼所見應該更教人難以接受,她為何哭不出來? 因為心已死…… 「我其實很在意妳說的懲罰究竟是什麼,可以告訴我嗎?」司徒蘭生即使問了明春也沒有答案,這問題一直擱在他心頭,無法忘懷。 易璇璣剛好將手記翻至那一頁。 九月初四 三天了。 我整整想了三天,不停地問,上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 如果有錯,也該懲罰在我身上,而不是……唉! 我的心好痛、好痛,這懲罰確實太重了,重得讓我難以承受…… 如今再看一遍,有些事情宛若過往雲煙,她都快記不得當時是什麼感覺,唯有…… 輕輕合上手記,易璇璣抬首,唇上一抹哀戚的笑透露出她內心最深切的痛。 「你真的想知道?」她一直將這秘密藏於心底,即使這本手記被他發現了,也沒想過他會注意到這些。 「嗯。」 「好……你確實也有資格問清楚。」她哽咽著說。 司徒蘭生的神情霎時凝重,知道她接下來要說的事必定傷她極深。 「初一那日,我在回府的路上摔了一跤,本以為沒事,回府後便回房休息,然而隔天肚子卻疼得厲害,明春隨即請來大夫,我才曉得自己懷有一個月的身孕,可惜終究沒能保住胎兒。」 想起那個連出世的機會也沒有的孩子,易璇璣難掩心頭的痛楚,淚水不停滑落。那份骨肉連心的疼,無人能體會。 這個罪,只怕會跟著她一輩子。 胸口一痛,猶如撕心碎骨,司徒蘭生閉上眼,明白那是他害的。 那三日她獨自受苦,而他又在做什麼? 他怎可能忘記,隔天他又陪著孫如韻出門,不是嗎? 所有的一切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易璇璣清楚,他此刻必定也相當悲痛,若是別的事,她會安慰他,要他別自責太深,畢竟有時候是天注定,不讓你得的,即是強求也得不到,可是,當時她獨自承受悲傷,即使現在,依然能感受到小小性命逝去的哀鳴不曾停息,她的痛,就算他自責一輩子也無法抹去。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一日…… 突如其來的腹痛讓她驚懼,她捂著腹部喊著明春,明春趕來,見她疼得昏過去,立刻去請大夫,等地清醒後,大夫便告訴她,腹中的胎兒沒能保住。 「大夫,這事還有誰知道?」她臉色蒼白,雙眼無神。 「司徒老爺和夫人都不在府內,老夫還沒有和任何人說。」 「那麼,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我只是受風寒就好。」 「少夫人,這……」 「既然保不住胎兒,又何必讓他們跟著傷心?大夫,請您答應我,別說出去!」 「這……好吧。」 「大夫,將來我還有可能懷孕嗎?」 「少夫人體質偏寒,本就不易生育,沒有把握住這次的機會,那未來可說十分渺茫了。」大夫歎息著道。 「我明白了……」 不僅失去肚子裡的孩子,大夫也說她恐怕很難再生育,這青天霹靂的雙重打擊,她都一一咬牙撐過去,全靠她自己,因此她並沒有必要在意司徒蘭生的感受,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