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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湛露    


  「別擦了,將來在戰場上你要席地而坐的地方還多著呢。」某個將士鄙夷地衝著雙兒輕笑一聲,「瞧你真像個嬌貴大少爺,勸你還是早點回家找你娘餵你吃奶吧!」

  元非傲見雙兒的眉頭稍稍皺了下,卻沒有開口辯白,他將桌子細細地擦了一遍之後,將那塊手帕丟掉,然後又掏出第二條手帕,墊在一張凳子上,恭恭敬敬地對他說:「將軍,您坐這邊吧。」

  元非傲走過去,無視那塊手帕,坐在他對面的一張板凳上。「一個大男人揣著那麼多條手帕做什麼。」還沒等到酒,他不耐地用手指敲點桌面,雖然雙眼沒有看著雙兒,卻對他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

  「在古家做事得處處小心,我們少東下車不會踩到地上,一定會踏在一張凳子再上台階;宅子裡的地磚每天至少要擦上三遍。若是讓少東發現誰偷懶,一定會被扣掉那個月的月錢。所以每個下人的身上至少得揣著五、六條手絹。」將軍不領情,他就自個兒坐。雙兒一手托著腮,自己坐在那塊手帕上。

  夥計很快端上酒罈和兩個菜,雙兒夾起其中的炒白菜,嘗了一口,立刻啪的一聲把筷子摔在桌上,怒斥,「這種東西連給狗吃都不配,怎能給人吃?」

  元非傲訝異地看著他。

  他還來不及開口,雙兒接著說:「你們廚房在哪兒?我去炒個菜給你們廚子看看!」

  夥計愁眉苦臉地望著他,「客官,您若是不喜歡,我叫廚房再炒一盤來。」

  「再炒一盤也是一樣,令人食不下嚥。」雙兒壓根兒不和他多說廢話,拉著他的耳朵就往後面走去。

  一名士兵驚詫地看著他的背影,低聲問道:「將軍,這孩子……怎麼這麼奇怪?」

  元非傲一言不發地坐在原地,訝異過後,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過不了多久,只見雙兒趾高氣揚地拉著夥計重新走了回來,夥計的手上還端著一盤新炒好的菜。

  「給我們主子嘗嘗,這才是讓人吃的菜。」他指夥計把菜擺到將軍面前的桌上。

  元非傲低頭看去,這是一盤紅綠相間的料理,綠色的是青菜,紅色的是辣椒,好像還摻了一些肉沫,看上去很簡單,卻因為顏色漂亮而讓人食慾大增,香辣的味道撲鼻而來,他忍不住夾了一口大嚼起來。

  「主子,怎麼樣?」雙兒急問。

  元非傲一笑,「可以調你去火頭營幫忙了。」

  雙兒得意地揚起下巴。「我才不,主子要是喜歡,我以後每天為主子一人下廚。」

  元非傲把盤子向身後一遍,「你們也嘗嘗。」身後的那些將士一擁而上,立刻將一盤的菜瓜分乾淨。

  「啊!」雙兒急著要去搶回來,「那是我給主子炒的菜。」

  元非傲笑著將他拉了回來。「讓他們也嘗嘗你的手藝,就不會說你的閒話了,你不是很討厭他們說你是大少爺嗎?」

  「但也不能白白便宜他們呀。」雙兒癟嘴,又湊到他身邊小聲說:「不過沒關係,晚上我再做一頓宵夜給你,他們想吃也吃不到。」

  「你在哪裡學的手藝?也是在古家?」元非傲好奇的問。

  雙兒神秘兮兮地對他眨眨眼,「我實話和你說,你不要嚇到,其實今天是我第一次下廚,以前我都只是在旁邊看廚子炒而已。」

  元非傲沒被嚇到,卻吃了一驚。

  「主子,你晚上想吃什麼,葷的還是素的?可惜我現在手受傷,沒辦法給你包餡兒,不過我可以熬一鍋湯給你。海參鱸魚湯如何?只要這小店裡找得到食材,我就做得出來。」

  元非傲對於他的獻慇勤不動聲色,用手一指旁邊一個正吃得狼吞虎嚥的士兵,「晚上你和趙虎住一房。」

  雙兒嚇得跳了起來,脫口而出,「不。」

  他冷冷一喝,「這是命令。」

  雙兒立刻縮回到板凳上,低著頭小聲囁嚅,「他身上有股臭味,我才不要和他睡同一間房。」

  元非傲沒有理睬他的抗議,獨自喝著酒,過了半晌,發現耳根子邊一直有個聲音在嘰嘰喳喳,仔細聽,都是雙兒在叨念。

  「我不要和他同一房,我不要和他同一房,我不要和他同一房……」

  元非傲充耳不聞,直接對夥計說:「房間準備好了沒有?」

  夥計已經見識到了雙兒的厲害,對他的主子元非傲不禁更加畏懼,忙不迭地衝著樓上喊道:「樓上的,房間收拾好了沒?客官要休息啦——」

  肖典沒有找到此地的守城將領鄧瀾將軍,因為鄧瀾出城巡視去了,要第二天一早才回來,所以元非傲讓所有人馬先在客棧內等候,第二日再做安排。

  晚上,屋內點上一盞燈,元非傲默默地擦拭手中的劍。這柄劍是他當年學成時師父贈予他的,他一直珍視得勝過自己的生命。這把劍曾幫他斬下不計其數的敵軍人頭、飽飲了敵人的鮮血,看上去有一種駭人的寒意,外界甚至有傳聞說——除了他,沒人可以拔出這把劍。

  其實,這把劍並沒有那麼神奇,對他而言,它只是一個不會說話但永遠忠誠的朋友而已。

  忽然門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接著,有個聲音在門口響起,「將軍,屬下有事稟奏。」

  「進來吧。」他說。

  門開了,站在外面的正是一臉無可奈何的趙虎。「將軍,那小子……屬下實在受不了了,能不能給他換間房?」

  「怎麼?」元非傲將劍一翻,擦拭另一面。

  「他一進屋就嫌棄房間太髒,又說床上有虱子,又說牆角有老鼠洞,然後找來一大堆香燭開始到處熏,那味道嗆得屬下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好不容易清理乾淨了,屬下打了幾桶熱水洗澡,剛脫衣服,他就指著屬下的鼻子說屬下赤身裸體成何體統,念得屬下頭昏腦脹,要不是看在他手受了傷,屬下早就一拳揍扁他的鼻子了。」

  看趙虎一臉的忍無可忍,元非傲不禁笑了。「叫那孩子過來,你先回去睡吧。」

  雙兒很快過來,但他看來倒比趙虎還委屈,垂著頭的他,一言不發地站在門外。

  「進來。」元非傲只吐出兩個字。

  雙兒這才蹭進屋裡。

  他將擦好的劍送回劍鞘,這才抬頭看他。「你是存心不肯和趙虎同睡一房才搞出這麼多事端吧?日後進了部隊,十幾人睡一頂帳篷是常有的事,難道你也要個個去折騰?」

  雙兒咬著唇瓣,好一陣才啟唇,「我、我沒想到要忍耐一個陌生人同睡一房會這麼難。」

  「你的意思是,無論走到哪裡,我都得給你單獨找間房,然後再雇個奶媽子照看你,是嗎?」元非傲陡然變臉,目光炯炯地瞅著他。

  雙兒悄悄和他對視一眼,立刻慚愧的垂下頭去。「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想睡在將軍你的房裡。」最後鼓起勇氣道出他的想望。

  「睡我這裡?」元非傲冷笑,「我這  裡也有虱子老鼠,一會兒我也會脫衣服洗澡,你就不怕?」

  雙兒聽了,將頭埋得更低。「我在屋角鋪個褥子就可以睡了,將軍做什麼,我只當沒看見就好。」

  元非傲哭笑不得,真是拿這孩子沒轍,他嫌棄了一大堆,無非是不想和趙虎同房。

  他對他還存有很多懷疑,實在不願意和對方靠得太近。

  其實他也可以不理會雙兒的胡鬧,直接喝斥他回去。但是……他不免有點好奇,這孩子故意接近自己,是否有別的目的?

  「隨你的便吧。」元非傲不再管他,算同意他睡在自己的房裡了。

  雙兒立刻喜笑顏開,跑回去抱了一床被子,然後又跑回來鋪到窗邊的一角,躺了下來。

  元非傲只看他一眼,沒再說什麼。夥計已經按照他的吩咐送來幾桶熱水,他這幾日忙著趕路,根本沒時間淨身,饒是他在這方面向來看得很淡,也覺得自己身上開始有虱子了。

  熱水送來後,他脫光了上衣,用一大塊軟布沾著熱水開始擦拭身上的污垢風塵。

  偶爾一轉身,他發現雙兒裹著被子,蜷縮在角落裡,雖然角落黑暗,卻依然可看見他露出半顆腦袋,像是在偷看他。

  「你們古家的下人都是一人一間房?」元非傲閒來無事,開口搭話。

  「嗯……也不是。上等一點的奴才,可以伺候主人跟前的,就可以一人一間房,其他的有兩人一間,或是三、五人共用一間。」

  「那你算哪一等奴才?」

  「我……算是上等的吧。」雙兒支支吾吾,說得不太肯定。

  元非傲一笑。「想也是,否則哪來這麼多的講究和排場,也不可能知道那麼多事。你要不要也擦個兩下?」他好意邀他洗澡。

  說到最後,他乾脆走到角落那坨被子前,用腳踢了一下襪子中僵硬的「死屍」。

  「不、不了。」雙兒擠著笑,「我前幾天剛洗過,很乾淨。」

  「隨你。」元非傲轉身時開始脫褲子,就聽到雙兒在後面輕呼一聲,惹得他不禁轉身問:「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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