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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岳靖 「閉嘴!」歐陽荷庭低吼,這次是獅王被拔毛,怒步前行。他從未停止討厭海英,雖然當年溫映藍那事,並非海英多嘴,但扭正不了他對海英的「賊」印象。這傢伙一直在打主意,偷偷覬覦晚翠! 他快速進入屋內,往廚房找她。 「海英來了嗎?」平晚翠聽到腳步聲,一回首。 歐陽荷庭直趨而來,抱住她。 平晚翠頓了頓,戴著隔熱手套的柔荑輕柔圈住他腰桿。「葡萄派快烤好了,等會兒,鋪上生果和萊姆鮮奶油,就可以吃了。你要喝什麼茶?橘子皮紅茶好嗎——」 「我想再睡一下。你讓海英把他的飯帶走。」歐陽荷庭固執地抱緊平晚翠,說:「NUVO今夜返航,我明天得見杜瀇。今天,好好陪我。」 心情有點複雜。 除了海英,他這些年,一直是透過與「賊」打交道——靠那個撈尋古代沉船寶物、進行私下拍賣、交易人類歷史遺產的杜瀇——來增加額外資產。為什麼這麼做?他也有自己痛恨的「賊性」?不!最大的原因是——歷史不比利益重要!他要做他父親當年沒做卻被冤枉的事! Enzo曾勸過他,那是不對的。但他無法不那麼做。他矛盾,一顆心像困獸。她卻說,那是他的孝道,也是不孝。他同時具備壞兒子與乖兒子特質,這才算好兒子。她的話解放了他的心,每年的這個時候——NUVO返航期——他特別、特別需要她。 「好好陪我。」又說了一次。 「嗯。」平晚翠點頭,仰起臉龐,親吻他。 歐陽荷庭瞇眼,耳畔聽著兩隻貓吃飽撒嬌的叫聲,鼻端滿是葡萄派香味,紛亂心緒沉澱下來。 這兒是他的寶石地,懷中女人是他一生最值得期盼的全部! ☆ ☆ ☆ ☆ ☆ ☆ ☆ ☆ ☆ ☆ ☆ ☆ ☆ ☆ 在平晚翠身旁安穩舒適地睡了一夜,拂曉時刻,雲更換著色澤,灰白轉紺藍,藍透澈,射出一束光,打得天窗亮閃閃,歐陽荷庭從仰躺改側臥,放大的瞳孔縮小聚焦,琥珀色中映出絕倫睡顏。 「晚翠。」他輕聲喚,伸手摸她。「我該走了——」 「去哪兒?」她睜開眼睛,又閉上,柔荑環住他的軀幹,臉龐偎進他懷裡。他很少在這兒過夜,夜晚一向是他的創作時間,她想見他,只能入夢。 「你繼續睡。我回家看看若蘇,她已經停課了,最近放長假,我得幫她找下一階段的學校——」 「嗯。」她頷首。她知道他今天有很多事得忙,他要走,她從來不會強留他,吻了吻他的唇,她掀被下床。 他也下床,進盥洗間,出來時,她穿著晨衣站在床尾凳邊,像每次送他出門那樣,幫他整理服儀打領巾。這次,他抓住她打領巾的手,看著那光裸的纖纖玉指,若有所思地沉默著。 「怎麼了?」平晚翠要抽回被握住的左手。 歐陽荷庭將她握得更緊,突然說:「晚翠,我愛你。」 平晚翠凝定了半秒,美顏染上柔色,點點頭,沒說話。歐陽荷庭吻了一下她的無名指,才放開她的手,讓她繼續圈環他的脖子打領巾。 「我見過杜瀇後,會過來。」 她微微頷首。「下午嗎?」 他撫開她頰邊的發。「可能晚上——」 「我等你。」她拿起西裝外套給他穿上,牽著他的掌,要送他到大門外的情侶巷。 行過庭園,他看著楸子樹旁的小緩坡——那年,他以為她種什麼綠蘑菇迷幻毒草——長成一大叢月光扶桑。早起的亞當夏娃在那兒追逐嬉戲,它們身上的鈴鐺清脆地響著。 他握牢她的手,像在走聖壇,直到情侶巷,他深吻她一記,帶著她甜柔的氣息,登階往交連臨海大道的頂端巷口。 過了花比車多的臨海大道,歐陽荷庭步上雙層樓門前八級台階,站在門廳。 港口那頭傳來連綿不絕的汽笛響,那是信號,一個針對他而來的信號。近年崛起的水下組織「NUVO」,返航了。這組織是他出資才有的—— 四年前,皇姓家族的大長輩,在他父親母親過世後,多次找他討論祖產歸屬重配之事。據說,幾代前僅分家無分產,皇家人在一塊共有的土地上,分居四處。父親的直系長輩得到主宅一帶的土地及建物使用權,傳承到父親這代,他們長居義大利,未曾使用過那兒的房子或土地。直到父親出事,他們非得返鄉,卻沒法居住在那核心地。父親的情況使家族蒙羞,他們像是被打入冷牢似地住在「薔薇隅」——家族最不重要的邊陲地帶——一家四口擠在不算大的樓房裡,沒有僕傭,沒有親人來訪。說是不被打擾,其實清寂得可怕。只有像用人血灌溉、開得過分冶艷的雪地薔薇,陪伴他們一家人。 都說那花越開越美,越有壞事發生。他父母就是在那一片彷彿盛開到了世界盡頭、地獄之門的雪地薔薇中,走完不算長的人生。之後,家族裡的人陸續到邊陲地帶「拜訪」他。他們說父親曾經表示最想要的不是任何土地或建物,而是家族所有的荊棘海海域,大長輩要他盡孝道完成父親遺願,他幾乎是被迫簽下文件的。他根本不知道父親是否真要那片荊棘海,恍過神來,父親名下的土地建物,已變成一片冰海,並且由他繼承。 從核心到邊陲,從邊陲到冰海,這是驅逐!無情冷酷的驅逐! 他的自尊無法忍受這種卑劣暗示,他採取主動,帶著妹妹遠走,與「皇」劃清界線。關於皇家物品,他只帶走父親和自己的劍。父親的劍裡有母親的戒指,他的劍裡有要給未來妻子的戒指,兩枚戒指價值連城,那年,他在離開皇家的旅程中,遇上杜瀇,把戒指交給他,讓他順利組成今日的「Neptune Underwater and Voyage Organization——涅普圖水下與航海組織」。 他們一年一度的返航,最主要就是結算撈物拍賣所得,分成給他這個出資金主。 「哥哥,你回來了。」不自覺按了門鈴,吵醒還在睡的妹妹。 歐陽若蘇站在門後,小臉被長髮掩了一半。 「吵醒你了?」歐陽荷庭淡淡問,走進門。 「沒有。」歐陽若蘇搖搖頭。「我該起床了。家裡缺了一些東西,今天得去專賣店街和超市一趟。」一個階段的學業結束、放長假以來,她就請廚師和鐘點傭人暫時別來,她想獨力負責家務,算是給自己的一個新訓練,畢竟她有可能會離開哥哥、離開加汀島去進行下一階段的學習…… 「若蘇,幫我煮杯咖啡。」歐陽荷庭交代,眼睛看著玄關桌上交叉擺放的兩把輕劍。 皇氏家徽是眾多輕劍圍排一輪花,他已非皇家人,所以擺成「X」。是故意,也是提醒——他歐陽荷庭,這輩子絕不做回「皇」荷庭! 「哥哥,Enzo叔叔打了很多通電話找你。」歐陽若蘇關上門,回身對歐陽荷庭說:「他要你回來馬上跟出版社聯絡——」 「我知道了。」歐陽荷庭移動腳跟,往通廊底的樓梯走。 進書房,歐陽荷庭隨即撥電話給Enzo。 Enzo說:「我們在等你的稿子。」 「我知道。」但無心處理工作。他打開窗簾、窗板,眺望造船廠碼頭方向。 「荷庭,你還在資助那支『文化海盜』團體嗎?」 歐陽荷庭看著海天,感覺Enzo的聲音像是來自那片幽藍。他沒回應Enzo的問題,只說:「我會把稿子弄好。」 Enzo那邊敲起桌來。「篤篤、篤篤」的聲音傳入電話裡。「荷庭,」接著是深思的語氣。「我老了,你有空過來看看,差不多該接手了……」 這四年,他沒回義大利一次。父親創立的出版社,早已在他名下,他這個所有人,卻完全置身於外,久久不歸。 「Enzo,我要處理工作了,明後天會把稿子給你。」沒道別,歐陽荷庭掛了電話,坐進皮椅裡。他不認為Enzo老了,但他會找個時間回義大利,不是接手管理出版社,而是看看這些年默默體諒他的老朋友、老夥伴。 ☆ ☆ ☆ ☆ ☆ ☆ ☆ ☆ ☆ ☆ ☆ ☆ ☆ ☆ 喝了一杯咖啡,連續工作數小時,歐陽荷庭感到飢餓,下樓,整個房子沉靜靜,沒半點聲音。妹妹似乎不在。他走到廚房,料理台上有餐點,是妹妹幫他準備的早餐和午餐。 歐陽荷庭拉開料理台邊的單椅,落坐,從早餐吃到午餐。 夕陽正在後院徘徊,沒邊沒界,潛入門來,舔舐空餐盤一層橘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