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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舒格 對方一愣。 雖然只有短短瞬間,但傅寶玥已經拍掉了男人的手。她往後猛退,甚至還用力踹了一下男人的胸口。 當然,纖足如蓮,她就算使盡全力,也絲毫傷不了他,只不過就像是賞花時被螫了一口,詫異多於疼痛。 「我活了二十幾年……」男人訝異得呆了好半晌,方才開口道:「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踹中我胸口。妳知不知道,要是在宮裡的話,妳現在已經被處死了?」 「很可惜,雁六爺,我們此刻不是在宮裡!」明眸怒睜,傅寶玥的嗓音微顫。 不過,雁宇瑎此刻心頭雪亮:這位小姐聲音發抖,並不是害怕,而是在發怒。 「怎麼了?氣成這樣?」雁宇瑎大惑不解,兩道濃眉聚攏。「兩個月不見,妳見到我,竟是這樣的反應?」 「對於佔人便宜之後音訊全無的登徒子,我該有怎樣的反應?」她倔強反問,方才嚇得血色盡褪的粉臉上,慢慢浮現紅暈。 不過,並不是因為嬌羞。 只聽她嬌脆嗓音繼續指責,「不用說什麼書信往返不便的借口!你在南方,至少寫了五封信到丞相府來!」 就算是順便問候她兩句,也不成嗎?也這麼困難? 「妳因為這樣生氣?」雁宇瑎還是不敢置信。「妳知不知道我……」 他還來不及說完,門口已然響起細碎腳步聲,隨即,是巧絲來敲門。 「小姐?小姐,妳沒事吧?」 夜深人靜,一點聲響都能傳得頗遠,忠心盡責的巧絲一聽到風吹草動,便起身來探看。 「沒事,剛剛作了惡夢而已。」傅寶玥揚聲回答,回頭瞪了雁宇瑎一眼。 雁宇瑎聳聳肩,坐回床沿。 他可不急。等外面人走了,他再來繼續好好整治這位小姐。 不料,傅寶玥沒有摒退巧絲,反而朗聲道:「巧絲,我想喝點熱湯,妳幫我拿來好不好?還有,請護院的過來看看,我的窗戶好像有點問題,剛剛格格響了半天呢,別是有老鼠吧?」 「我馬上回來!」巧絲應了聲,急促腳步聲離去。 傅寶玥轉身,美眸挑戰般地瞪著雁宇瑎。 怎麼樣?不想被發現,就快點走!她的目光彷彿在這麼說。 兩人沉默對望了片刻。 然後,就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淪落為「老鼠」的雁宇瑎悄然離去。 ☆ ☆ ☆ ☆ ☆ ☆ ☆ ☆ ☆ ☆ ☆ ☆ ☆ ☆ 數日後,丞相府又是熱鬧非凡。 於丞相的千金十八歲生辰就在月中,為了幫小姐暖壽,府裡好好整治了宴席。 本來這樣的場合,應該就只有家人、親朋好友會受邀,但是剛從南方回來的雁宇瑎,也在賓客名單之中。 於丞相的說法很冠冕堂皇,說是要答謝六爺幫他從南方搜購回來不少珍貴書畫,順便也是幫六爺洗塵。名正言順,天衣無縫。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是在給雁六爺和慧朱小姐多點機會,要讓他們好好聯絡一下感情。 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在過年前就有好消息,準備辦喜事了。 因為這樣,府裡上上下下都洋溢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淡淡的喜氣,在面對雁宇瑎時,除了本來的恭敬尊崇,又多了一份和別人不一樣的親暱。 光看座位安排就知道;連表小姐都被安排在別桌,而雁宇瑎的位子,卻是在主桌、於丞相旁邊,隔著幾個位子,就是精心打扮得嬌艷動人的於慧朱。 雁宇瑎哪裡看不出這些小動作?他在宮裡長大,上至皇族大臣政爭奪權,下至嬪妃宮女爭寵喝醋,統統盡收眼底。 看在眼底,笑在心裡。表面上什麼情緒起伏波動都沒有,嘴角勾著淡淡的笑意,高深莫測,若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他俊眸透露出的一絲冷冽。 冷冽眼光只有在掃到相隔好幾丈外的那一桌時,才會柔和幾分。 傅寶玥當然沒有注意到他特殊的注視,從頭到尾,她都是低眉斂目、眼觀鼻,鼻觀心,慢吞吞的、安安靜靜的吃著。 就算旁邊有人砸杯子、摔碟子,她大概也不會抬頭。 週遭的熱鬧、諠嘩似乎完全影響不到她。而滿室酒酣耳熱、高聲談笑著的親友,也沒有人會過去和傅寶玥多說幾句。 她的身份便是如此特殊,禁忌到不能提,也不能多說。 一面應酬著身旁太過熱絡的閒雜人等,雁宇瑎一直在不露痕跡地冷眼觀察她。 越看越確定,那安靜柔順的外表,根本都是騙人的。 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他。雁宇瑎非常瞭解,她有著驚人的美貌,也有著驚人的拗脾氣。 他可萬萬沒想到,一回京便趕著去會佳人,卻碰了個大釘子;別說是溫存親熱了,連好好說兩句話都不成。 好吧,過去兩個月,他是真忙,沒有餘裕談情說愛、風花雪月。但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未免也太過分了! 反過來想,她把他當成風流之後,便揮揮衣袖、頭也不回走人的薄倖郎……也不是沒有道理。一別經月,難道希望她毫無尊嚴,一見面就軟綿綿倒向自己懷裡嗎? 若傅寶玥是那樣沒骨頭的女子,雁宇瑎也不會在碰了大釘子之後,還這樣牽腸掛肚,放也放不下了。 「六爺這次到南方,是在哪兒暫歇?可是金陵城南的行宮?」酒酣耳熱之際,也漸漸聊開了,不復之前戒慎恭敬。 雁宇瑎端著酒杯,優雅啜飲,輕描淡寫道:「不,這次借住在劉家。因為公事來來去去,住外頭比較方便。」 「劉家?金陵劉家?」聞者莫不驚呼出聲。 金陵劉家,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家,他們世代從商,從絲綢到茶葉,樣樣都有涉獵,已經富貴了好幾代。 位於金陵城西的劉府,佔地廣闊,雕樑畫棟,其富麗堂皇,絕非等閒。 「劉家怎麼樣?」對外界、官場都不甚瞭解的於慧朱,聽了之後,忍不住問:「是很稀奇的地方嗎?」 「大小姐沒去過金陵?」見於慧朱搖了搖頭,這位答話的表親,很興奮地解釋說:「難怪囉!要是去過,絕對會知道劉府!一出西城門呀,走沒多久,就可以看到夾道的參天大樹,順著路進去,大門門口的兩隻巨型石獅就夠驚人了!據說那兩隻,足足有五百斤重哪!門上的銅釘有碗口大,八八六十四個,個個光亮奪目。聽說進了大門,還要走上大半個時辰,才能見到房子的第一進……」 眾人猛點頭,個個都露出欣羨的目光,紛紛插嘴。 「聽說劉府的廚子,好幾個後來都被聘為御廚……」 「還有,劉府的蓮花池!那真不是池塘,是個湖了!」 於慧朱聽得不開心,忍不住打斷那一聲迭過一聲的盛讚,不服輸地反駁,「那算什麼?再豪華,也比不過我姨父以前在徽州的家!我可從來沒看過比徽州傅家更漂亮的房子了!」 原本熱鬧非凡的宴席,突然,靜了下來。 雁宇瑎銳利眼光掃過去,冷得讓於慧朱窒了窒,臉蛋開始發白。 她的姨父,也就是傅寶玥的父親、當年富可敵國的傅盛。只不過,在抄家之後,「傅盛」二字彷彿是個禁忌,沒人敢隨便談論,更何況,席間還有皇子在座。 僵了一會兒,於丞相才開口,明是教訓女兒,暗地則是在解圍,「慧朱,妳都要滿十八了,怎麼說話還這樣口沒遮攔?」 「是呀,都該嫁人了,還小孩子一樣!還不快找個夫婿好好管教妳!」搭腔的親友說著,引起一陣哄笑。 於慧朱的臉色也由白轉紅,嬌嗔不依。 場面似乎又恢復了熱鬧,豐盛宴席也到了尾聲,僕傭們上來撤掉碗筷,上熱茶和甜品。一片混亂之際,雁宇瑎眼角依然不時瞄著角落的嬌柔身影。 從表妹失言開始,傅寶玥清麗的臉蛋上,便像是罩上薄薄面具似的,絲毫不見任何表情;在旁人尷尬又古怪的瞥視中,如泥塑般,不抬頭也不回話。 然後,她消失了。 滿室的賓客,包括她的至親,都沒有人注意到,也沒人過問。 除了雁宇瑎。 他的薄唇,淺淺彎起一個莫測高深的弧度。 傅寶玥從僕傭進出的信道退了出去的。原本這信道當然不是給她這樣身份的人走的,不過,反正大宅這邊的下人看到她就像是看著空氣,她也樂得走快捷方式。 穿過狹窄的信道,和幾個端著髒碗盤的丫頭擦身而過,毫不在乎。 她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那些令她難堪的話語,對她視若無睹的態度……她都不在乎。 反正,已經這麼多年,都是這樣過了。 不在乎呵……為什麼胸口還是悶悶的,酸酸的?不是早該習慣了? 是因為那個俊美得彷彿天神一般的男人吧。她能想像,他也像其它人一樣,帶點嫌惡,帶點憐憫地望向她,然後,暗自慶幸沒跟身份如此特殊的女子有太多牽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