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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舒格    


  傅寶玥突然笑了,輕輕歎了一口氣。

  那笑容極甜蜜,其中還帶著一絲絲無奈,更是絕艷。

  飛蛾撲火的時候,哪裡會想到火有多麼炙人,甚至會被燒得粉身碎骨?她的一顆芳心,早已不是她自己的了。

  還沒來得及多說,突然,外面院落裡一陣嘈雜,打破了冬日午後的靜謐。

  天氣很冷,天色被鉛色雲朵堆得暗暗的,似乎預告著大風雪即將來臨。

  這種天氣,除非必要,誰還出門呀?而且,還是來到鮮少人至的西跨院?

  外面有人正在對話,雙方像是在爭執什麼。

  「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來人是誰?竟敢擋路?還不快快閃開!」一個粗豪嗓音中氣十足地罵著。

  「我家主爺交代過,任何人都不能踏進這院落,請留步。」

  「你家主爺?你是說於丞相?他不敢怎樣的。讓開!」回話的口氣輕蔑。

  對方冷笑數聲,「我家主爺,可不是於丞相。」

  此話一出,傅寶玥詫異地望了巧絲一眼。

  不是丞相府裡的管事或巡院弟兄,那外頭擋人的這位,到底是誰呢?

  當下主僕二人都放下手邊的事,來到窗邊,推開了一條縫,往外張望。

  只見兩起人馬正在月洞門畔,個個都是陌生臉孔。

  一邊是名黑衣大漢,另一邊,則是個身著灰色勁裝的武人。兩人橫眉豎目,死瞪著對方,誰也不讓誰。

  就在此刻,一名披著紫貂大氅、衣著華貴的公子哥兒,閒閒負著手,慢條斯理的現身。

  他先打量一下四周才開口,口氣極盡刻薄之能事,「怎麼,一個被抄家的罪犯之後,還像貴妃、公主一樣,不隨便見人嗎?或者,得像要見綠春樓的花魁,奉上大把銀子才見得到?」

  守著月洞門的黑衣大漢聞言,臉色一沉,本來正要發作,一轉身,和那華服公子打了照面,卻立刻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那位公子不去理他,逕自想往傅寶玥的廂房走來。

  「公子,公子!請留步!」黑衣大漢回神了,急忙追上來。

  見不速之客沒有停步的意思,伸手便拉──

  公子與身旁侍衛同時回身出手,掌風如刀,瞬間,三人已經交換了數招。纏鬥間,越來越逼近迴廊、廂房。

  正在張望的傅寶玥倒抽一口涼氣,粉臉上的血色全然褪盡。

  「小姐,妳、妳……我們怎、怎麼辦?」巧絲來到相府多年,從沒遇過這樣硬闖的陣仗,她嚇得全身發抖,舌頭都不靈活了。

  不怕、不怕……傅寶玥在心裡不斷默念。即使手腳發軟,還陣陣打骨子裡冷起來,她還是臨危不亂。「妳從後門出去,通知管事或護院大哥,請他們來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小姐妳……」

  「我會先躲一躲。妳快去快回,小心一點。」傅寶玥說。

  黑衣大漢以一擋二,漸落下風,情急之下,出招越來越凶狠,只見他一掌掃過華服公子面前,差一點點就是個熱辣辣的耳光。

  公子的侍衛衝上來擋住,一面厲聲斥責,「大膽!你是瞎了眼、不要命了嗎?知不知道面前這位是誰?還真敢動手?你的主子可好,養出個狗仗人勢的奴才!」

  華服公子躲過凌厲的攻勢,踉蹌了幾步,微喘著,一面冷笑說:「他當然知道我是誰。你還看不出來?尋常護院哪敢這麼囂張?他分明是老六那裡的人!真好笑,堂堂一個皇宮侍衛,被派來看門!」

  此言一出,不管房裡房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見那華服公子重新站穩,整整略微凌亂的衣襬,厭煩地繼續說:「叫你讓開就讓開!今天就算你主子在這裡,也不見得攔得了我!」

  「可是,七爺……」黑衣大漢在冰天雪地裡,額上居然見汗。「不是小的故意抗命,只是,主子有交代……」

  「七爺?!」房間裡,硬生生停住腳步的巧絲,和剛要避到內室的傅寶玥,都忍不住輕呼出聲,驚詫對望。

  所以,來人是七皇子,也就是雁宇瑎的弟弟?

  他來做什麼?

  「我只是看一看,又不會要她陪我喝酒、作樂。」雁宇瑔傲然說,「不讓我進去也好。去,叫那個逆反之女給我出來,我倒要看看,是怎樣的狐媚妖冶女子,能迷住我六哥?到底是怎樣的珍奇寶貝,要這樣藏得不見天日?我六哥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

  一個淡然平和、卻冷冽如冰的嗓音,突然切進來──

  「你可以來問我本人。」

  瞬間,雁宇瑔僵住了。

  不過他反應也很快,轉身之際,傲慢鄙夷神色一眨眼全部消失,轉變成溫馴和善,還帶點擔憂的表情。

  「六哥?你怎麼來了?」他語帶關懷,舉步迎向由青河陪伴、瀟灑倜儻的雁宇瑎。

  「這話該我問你。你為什麼在這裡?」雁宇瑎英挺的臉上,看不出表情波動,他只是淡淡反問。

  「我沒事嘛,出來隨便走走。想說快過年了,來拜訪一下於丞相,也是弟子應該做的。」雁宇瑔笑著回答。「好一陣子沒來了,有點摸不清方向,結果讓白磊領路,卻領到這兒來了。他真沒用!」

  身著灰衣的侍衛白磊登時成了代罪羔羊。剛剛窮凶極惡的,此刻乖得跟小綿羊一樣,低頭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天大的謊言,卻沒有被揭穿。雁宇瑎只挑了挑眉,什麼都沒多問。

  「別人的地方,少亂闖。要是無端惹了什麼禍上身,可就冤了。」他輕描淡寫提醒。

  「是,我知道。」雁宇瑔也乖得跟綿羊一樣。

  不過,臨去前,雁宇瑔還是回頭,有些不甘願地望了望門窗都緊閉的廂房。

  「不用看了,什麼都沒有。」雁宇瑎的嗓音裡,帶著不容質疑的權威。

  傅寶玥已經又悄悄回到窗前,小手緊握著窗欞,握得指尖都發白。她從窗縫裡望出去,只見昨夜下的皚皚積雪中,幾名男人對立,其間,醞釀著一股暗湧張力。

  雁宇瑎是天生的領袖,他一出現,不用出手、也不必提高嗓門,自有他懾人的氣勢,壓得眾人安安靜靜,只能乖乖聽命。

  「我和於丞相剛看完幾個南方來的折子,正要走。轎子就在附近,你和我一起回宮吧。」最後,雁宇瑎說,「今日父皇賜了幾壇棗集酒,有沒有興趣跟我喝兩杯?」

  再不甘願,雁宇瑔也要裝出欣然從命的樣子。「當然!棗集酒如此珍貴,平日連我們都不常喝到,父皇居然給了你好幾壇?真令人羨慕!」

  「走吧。」

  片刻之間,嘈雜頓去,小院落裡恢復了靜謐。

  傅寶玥這才跌坐在窗邊的酸枝圈椅上。她像是被拋到冰冷湖水裡又撈起來似的,全身開始顫抖。

  「沒事了,沒事了。」巧絲自己都驚魂未定,嘴裡一直喃喃念著,不知是在安慰小姐,還是安慰自己。

  她抖著手,倒了一杯熱茶,準備給傅寶玥喝,壓壓驚。

  茶還沒端來,門上突然又傳來幾聲輕敲。

  難道,剛剛的混亂還沒結束?又有人來了?還是誰去而復返?

  傅寶玥的臉色別白,但她強自鎮定,示意要巧絲安靜莫慌後,揚聲問:「誰呀?」

  回答是客氣的輕咳聲,然後是青河的嗓音,「咳,六爺要我送點東西來,我就擱在門口。兩位莫驚。」

  待腳步聲遠去,巧絲已經腿軟。連番的驚嚇,讓她幾乎連站都站不住,更別說是過去開門、查看了。

  傅寶玥看似嬌弱,此時卻顯露出了不凡的膽識,她雖然臉色慘白,腳步依然穩定,緩緩走向門口,拉開門──

  兩個小壇擱在門邊,壇口用油紙及厚布封住。罈子與封布都舊舊的,不甚起眼,但傅寶玥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這是什麼。

  「小、小姐?六爺送、送什麼來?」巧絲詢問的嗓音,還在發抖。

  而傅寶玥雪白無血色的小臉,此時終於浮現第一個極淺極淺的微笑。她又想歎氣了。

  「棗集酒,皇上剛賜的。」

  他,根本不是來談公事的……

  第七章

  過年,家家戶戶團圓相聚,人人穿上最光鮮亮麗的行頭出門,拜年的拜年,春遊的春遊,京城一片熱鬧喜氣。

  丞相府整理得煥然一新,室內水仙和室外庭園的梅花爭艷,迎接絡繹不絕的親友、訪客,拜會自早到晚都沒停歇,堪稱車水馬龍。

  對照前面主屋的熱鬧,西跨院卻是安靜到異常。

  彷彿被所有人遺忘了,丞相府的這個角落,絲毫沒有沾染到過年時的嘈雜喜氣。

  沒有新的擺飾,沒有鮮艷欲滴的花盆擺飾,連傅寶玥自己,都沒有華麗衣裳或首飾──她還是平常的模樣,最多就是換了身暗紅衣裙,算是應了景。

  大過年的,她卻懶洋洋地窩在貴妃榻上,意興闌珊翻閱著繡譜。那些鴛鴦戲水、花開富貴的圖樣,她沒一個喜歡。

  好吧,換一本描紅花帖,左看右看,也都沒看出什麼興趣來。

  看著看著,眼皮越來越重,都快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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