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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齊晏    


  「夜已深,請宮少爺安寢,奴婢夜晚就睡在外間榻上,少爺有事喚奴婢一聲就行了。」

  她輕柔地扶他躺好,卸下床帳,然後吹熄燭火。

  宮元初悄悄撩開床帳一角,看著她慢慢走出去,從隔著裡外間的紗帳看見她坐在外間的榻上半天沒有動靜,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

  就在他正準備躺下時,忽然聽到風竺悄悄走出屋外的聲音,他好奇地坐起身,再度撩開床帳看出去。

  透過軒窗,他看見風竺站在明月之下,雙手合十仰望星辰。

  「織女姊姊,風竺不想分你的一點巧,只想求你聽聽我的心願。我自小家窮,被爹娘賣進蘭王府為奴,但我希望自己不要一生為奴。大爺喜歡我的歌喉和舞藝,向老夫人討了我服侍,大爺懂得我,真心待我好,我心中也很喜歡大爺。風竺求織女姊姊能讓大爺收我為侍妾,我願意跟著大爺一輩子。」

  風竺在星月下對織女的許願,一字不漏地被宮元初聽了進去。

  他的唇角浮起一抹曖昧不明的笑容,烏亮的黑瞳閃動著異樣的幽光。

  這個願望,他打從心底不想讓她實現。

  第2章(1)

  風竺從小廝手裡接過一大包草藥後,忽然聽見身後一聲甜膩的叫喚。

  「風竺,聽說你現在在照料宮少爺?」

  風竺回頭,看見雪笙滿臉疑惑地朝她走過來。

  「是啊,宮少爺摔傷了腿,大爺命我去照料他。」她無奈地笑了笑。

  雪笙把她拉到靜僻的花叢後,小小聲地說:「老夫人已經聽說這件事了,她生氣得不得了,痛罵了你一頓呢!」

  聽到老夫人發脾氣,風竺的心頭像被抽了一鞭似的驚怕不已。

  「我總不能違抗大爺呀,是大爺命我去照料宮少爺的!」

  她抱緊懷中的草藥,像要尋求一點點安全感。

  雪笙輕輕歎口氣。

  「老夫人說了,她把你調教出來是要你服侍蘭王府的男人,不是要你去服侍外人,她要你立刻想辦法回到大爺身邊去。」

  風竺蹙了蹙眉,呆立無語。

  「你在想什麼?有什麼好想的?」雪笙奇怪地看她。「咱們四個人當中,老夫人最喜歡的就是你,所以特別把你挑給大爺,你要是讓大爺收了房,當了妾室,將來大爺承襲了蘭安郡王爵位,你可就翻身了,但現在你卻服侍起別的男人,當心栽了跟頭。」

  「這些我都知道,但是總得等宮少爺的腿傷好吧……」

  聞著懷中的草藥香,風竺淡淡地低語。

  「那得要多久?」

  「依大夫的觀察,大概還要十天左右。」

  「十天?!」雪笙驚訝地挑起秀眉。「我勸你最好找個理由跟大爺說,讓大爺派別人去服侍宮少爺,否則你在宮少爺房裡待久了,一旦引來側目,開始有人對你議論紛紛時,你想當大爺的妾室可就更難了。」

  「當蘭王府男人的妾室」一直是老夫人從小到大不斷灌輸給她們的觀念,讓她們一心一意為了這個目標而努力,每天被逼著背詩書、苦練琴藝舞技、學規矩禮數和織繡技藝,好像她們的人生就只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活,而她們也確確實實被老夫人調教得馴順乖巧,拚了命地只想當蘭王府男人的妾室。

  風竺深深吸氣,說道:「好吧,我想想有什麼法子跟大爺說。」

  「風竺,你服侍大爺那麼久了,大爺也很喜歡你,但是為什麼大爺遲遲沒有納你為妾?」雪笙忍不住問道。

  「我也不明白。」風竺倦倦地微笑。「大爺頗憐惜我,也離不開我的服侍,但納妾一事卻從未聽他提過。我和大爺之間總是跨不過主僕的那道線,我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了。」

  「大爺對男女之事難道還不曾開竅?」雪笙壓低了聲音。

  風竺睨了她一眼,反問:「難道你服侍的六爺開竅了?」

  「現下看來,六爺確實比大爺強多了。」雪笙曖昧地淺笑。

  風竺睜大了雙眼,急急追問:「你已經是六爺的人了?」

  「還沒,瞧你緊張的!」

  雪笙害羞地轉過身,止不住格格而笑。

  「我才不是緊張呢,如果六爺真的收你為妾,我很為你開心呀!」風竺笑嗔。

  雪笙止了笑,無聲凝視她半晌,輕輕一歎。

  「風竺,其實我很替你擔心,因為就算你真的成了大爺的妾室,但將來大爺娶進來的可是公主娘娘呢,我真怕她容不下你。」

  風竺心頭的隱憂被微微觸動了,默默地出神。

  「公主娘娘的事先別想了,你得讓大爺先開竅要緊吶!」

  雪笙極力隱藏著笑意,調皮地說道。

  「你還敢說我嘴壞,你這張嘴才刁呢!」風竺作勢要擰她的嘴。

  兩人說笑了一陣,雪笙被屋裡的小丫頭喚走了,風竺這才抱著草藥返回宮元初所住的別院。

  剛穿過院子,她就聽見凌芮玄的說話聲。

  「大夫說你還要躺幾天才可以下床走動,難得到我家小住,竟然只能無趣地躺在床上,真是可憐,不把你找去跑馬就沒事了。」

  「是福是禍也很難說,我倒覺得每天閒躺著有人服侍也不錯。」

  風竺快步進屋,看見凌芮玄斜倚在烏木大床的床柱旁和宮元初談笑著。

  宮元初一見到她走進來,便笑道:「最可憐的人是風竺吧,莫名其妙得照顧我這個病人。」

  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枕上,並沒有一點可憐樣,反倒像是十分享受。

  「宮少爺是大爺的朋友,理應要照顧的。」

  風竺自然而然地接下了這句話,但說完便後悔了,這麼一來豈不是又把照顧宮元初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來?

  「幸虧有風竺,要不然我可頭疼了,不知道要找誰來看顧宮少爺。」凌芮玄眼神安慰似地看著她。

  風竺低頭笑了笑,轉身把草藥一把一把取出來,用藥杵慢慢搗碎,神情若有所思。

  「如果我不是你的朋友,也輪不到風竺來服侍了是嗎?」

  宮元初凝視著她的背影,淡淡笑道。

  「那當然,我府裡的四大丫鬟豈是隨便就能撥去侍候別人的。」

  凌芮玄轉身要找水喝,風竺見狀,立即放下手中的藥杵,不慌不忙地斟上一杯熱茶遞上去。

  「幸好你把我留在這裡,沒有送回家去,如果換成了我身邊的丫頭照顧我,只怕我得多躺上十天半個月了。」

  宮元初坐起身,把受傷的右腿慢慢放下地。

  「宮少爺真會說笑,若有這樣的丫頭,宮少爺早就打發走了吧,怎麼還會留在身邊?」

  風竺捧著搗好的草藥走到床邊,熟練地替他受傷的膝蓋換藥。

  「我不留下來也不行啊,因為我若不留,也沒有別的丫頭可使喚了。」

  宮元初語音低沉,微微苦笑。

  風竺怔了怔,抬眸望他一眼。

  「我屋裡叫得出名字的大小丫頭就有八個,你好歹也是個堂堂的侯門少爺,怎麼才就一個婢女服侍?」

  凌芮玄第一次聽他談及此事,大為驚訝。

  宮元初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

  「一點都不奇怪,我這個侯門少爺本來就不如外界所想的那般光鮮亮麗。」

  宮元初的笑容淺淡,語氣輕描淡寫。

  風竺按捺住心中的起伏,一邊細心地用藥汁搽抹他的傷口。

  「要一個靈巧的婢女還不容易,蘭王府裡多的是。元初,我送你一個吧!」凌芮玄爽然笑道。

  風竺怔住,彷彿驚覺了什麼,倏地抬眼看向凌芮玄。

  「你當真如此大方,要送我一個婢女?」宮元初狐疑地反問。

  「這有什麼好懷疑的?除了四大丫鬟以外,要送你幾個都沒有問題。」

  凌芮玄的神情認真,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

  風竺鬆了口氣,替宮元初塗抹藥膏的動作溫柔而且細緻。

  「如果不是四大丫鬟,大概也不會比我身邊的丫頭強到哪裡去,要了又有何用?那倒不如不要吧。」宮元初歎口氣苦笑。

  風竺驀然抬頭,錯愕的目光迎向他,旋即又轉過頭去看了凌芮玄一眼,雙唇不安地緊緊抿住。

  「我明白了,元初,原來你看上了風竺!」

  凌芮玄哈哈大笑,似乎並不意外聽見宮元初所說的話。

  風竺心慌意亂地包紮好他膝上的傷布,暗暗乞求凌芮玄不要一時興起就把她送給宮元初。

  「芮玄兄,若我真的看上風竺,你肯割愛嗎?」

  宮元初雙瞳含笑,凝視著神色慌惶不安的風竺。

  「若你肯善待風竺,我當然願意割愛。」凌芮玄幾乎毫不考慮就說出口。

  風竺不可置信地盯著凌芮玄,一顆心也在剎那之間冰冷了下來。

  她是那樣體貼入微地服侍了他一年,而他,卻可以在笑談之間就把她隨手送給了別的男人。

  心底的失望驟然迸發,淹沒了她的思緒。

  她,到底算什麼?

  ★★★

  這日,蘭王爺帶著四個兒子芮玄、芮希、芮鼎、芮凰進宮面聖,除了叩謝皇上下嫁愛女聖恩以外,也讓他們多多拜會朝中重臣,廣結人脈。

  主子不在,風竺和花竽、雪笙、月箏四個丫鬟便抓住機會相約在花苑的一處山石後見面,花竽、雪笙和月箏到了許久,才見風竺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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