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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華甄    


  馬車駛入廬奴高大的城門,玉蟬看著暮色中的街道粙城廓,它們雖然都被覆蓋在厚厚的積雪中,但仍能看出豪華威嚴的輪廓;多年前她曾跟隨爹爹來過這裡,但記憶早已模糊。

  馬車停在一個院子裡,古淮南掀開門簾對她伸出手。「來吧,我們到了。」

  玉蟬抓著他的手跳下車,車伕趕著車,和其他牽著馬的男人,沿門樓右側的石徑往屋後走去,她則瞪著雙眼打量四處。

  這是個寬敞的庭院,三座華麗美觀的樓宇,與身後的門樓呈四方形,環繞著庭院;大門兩旁的門樓,是這裡最高的建築,看得出兼有守值房和瞭望塔的功能。

  「太冷了,進屋吧,以後你再慢慢看。」一直站在她身邊的古淮南說。

  玉蟬轉過身問他。「古大哥,這裡就是天下杠轂嗎?」

  「不,車行和古家大宅在西城,這裡是我的居所千駒閣。」

  他的居所?玉蟬驚訝地問:「你沒跟你爹娘住在一起嗎?」

  古淮南對她的反應似乎覺得有趣,輕擁著她走向右側的大殿,反問道:「我這麼大的人,還不該獨自居住嗎?」

  聽他這麼一說,玉蟬方想到他也許早有妻小,過去因從未聽人說過他的妻室,她根本沒想過他是否成親。

  想到他居然有了夫人孩子,她心裡有種怪異的感覺,可隨即又對自己的這種感覺感到好笑。

  玉蟬跳上台階,自嘲地說:「是我糊塗,你成名這麼多年,也這麼老了,當然早該成家獨居了。」

  古淮南聽到她的話,腳步猛地一頓,仰起頭看著已跳上最高一層石階的她,臉上帶著令人難解的神情,但什麼都沒說。

  而不知何時跟在他們身後的路延和,則一個大步跳上台階,站在玉蟬身邊不滿地說:「你這姑娘不光莽撞,還很糊塗。」

  可他的話,被一個清脆的女聲打斷。

  「延和,還不帶姑娘進來,看把她凍壞了!」

  玉蟬回頭,看到一個女人站在半開的門內。

  由於天色昏暗,門口陰影重,她只看到對方身上穿著貴婦流行的曳地長袍,又聽她說話的語氣,玉蟬想當然耳地,認為她就是古淮南的夫人,於是有禮的回應:「謝謝古少夫人,我沒事。」

  聽到她的話,門裡的女人和身邊的路延和,以及台階下的古淮南全都愣了。

  玉蟬隨即也感覺到了這詭異的氣氛,她頭皮發麻,瞪著雙眼偷瞟他們。

  爾後,屋裡的女人不知咕噥了句什麼,便消失在門後,路延和則大笑起來。

  古淮南板著臉疾步走上台階,壓低嗓子對玉蟬說:「姑娘,你可不可以看仔細了再開口?那是總管夫人,你瞎說什麼!」

  總管夫人?哦,才進門就認錯了人……面對自己鬧了大笑話,玉蟬窘迫不堪,只能傻笑賠禮,「對不起,但這不能怪我,誰叫你們不早點告訴我她是誰。」

  「你不會慢點開口嗎?」古淮南有點氣急敗壞。

  「你真是厲害咧!」笑得前仰後合的路延和對她搖搖頭。「哎,可憐的總管夫人,在這院裡呼風喚雨多年,今天卻被你這小毛丫頭,一開口就嚇跑了。」

  玉蟬被他笑得很不自在,又看到古淮南惱怒不滿,很想為自己開脫;可想到熱心熱腸的總管夫人,確實是被她嚇跑的,便覺得沒話好說,只得對古淮南歉疚道:「是我莽撞了,為了不失禮,那你先帶我去認識你的夫人吧。」

  古淮南的臉黑了,面頰上的肌肉猛然抽搐,就連笑不可抑的路延和,也忽然停住了笑聲,臉上的笑紋凍結成古怪的直線。

  玉蟬再次被他們怪異的反應嚇了一跳,本能地想逃開,卻被古淮南一把抓住,低沉地問:「姑娘,你何時聽說我有夫人了?」

  啊,古淮南沒成親?她又說錯話了!

  這次,玉蟬沒有留下來清解自己的尷尬,只掙脫古淮南的手,轉身跑進了敞著門的大廳,不理會身後路延和毫不掩飾的狂笑。

  古淮南看著她的背影,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跟這個姑娘在一起,他得隨時準備承受她因直率和單純,帶給他的衝擊。

  ***

  晚飯很豐盛,玉蟬很高興沒再見到古淮南;路延和說,他進宮去見王上。

  那是他的習慣,每次替王上辦完事,都要先進宮,這次也不例外。

  不過她倒是看到了那位總管夫人,這才明白自己有多莽撞,竟把一位四十多歲的夫人,當作古淮南的妻子,難怪那時大家那麼尷尬。

  可惜,她還沒有機會向那位好心的女人賠不是,那女人就離開了。

  唉,都怪她把人家給得罪了,她真該改掉這毛毛躁躁的毛病!

  鬱悶的她一邊自責,一邊把注意力轉向一起吃飯的同伴。

  他們都是這次隨古淮南去南方取貨的古家侍從,除了路延和,其他人她都不認識,但那並不妨礙他們的交流。

  因為天氣冷,結束長途跋涉回到家的男人們特別放鬆。

  再加上喝了酒,不免話比平日多,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這次的出行和以往的經歷,聊奇談異事、談百家傳言,聲音大得彷彿能揭瓦掀梁。

  好在玉蟬自小與販夫走卒打過交道,對男人們的粗俗言行早已見慣不驚,因而與他們聊得還滿開心。

  從他們的「說古論今」中,她瞭解到古家的事業是從他爹爹那輩開始的。

  中原地區的商業運輸在文景之治後發展迅速,古家老爺年輕時以貨運起家,苦心經營數十年,成為聞名天下的販運商;古家車行車馬之多,冠絕天下。

  古淮南十五歲接下父業後,就遷離了古家老屋,居住在新建的「千駒閣」。

  他雖然年輕,但管理古氏運輸業很有魄力,在他手裡,古家事業更大了。

  他唯賢是舉,敢於用人,改變固有的用家奴做幫手的習慣,僱用喜愛做生意、有頭腦、有膽識的貧窮人為夥計,給予他們平等的地位相應有的尊重。

  對待同行競爭,他不卑不亢,不使用暴力或陰招,無論黑道白道皆一視同仁,以禮相待。

  因為他深得人心,在短短幾年間,就大大擴張了「天下杠轂」的運輸版圖,將販運線延至各個角落,古家因而財富劇增,成為天下巨富。

  大家議論的事情,很多都是她過去聽過的,只不過今天由這些參與者和見證人之口說出來,具有更強的說服力,她對古淮南的認識,也因此更加具體。

  過去的經驗告訴她,強商多半心狠手辣,古淮南能在短短的十多年裡,將古家生意擴大到如今這個地步,如果沒有高超的手段和算計的本領,如何能做到?

  腦海裡出現古淮南「大哥哥」般地親切笑臉,那絕對無法與錙銖必較、冷酷無情的商人相提並論,因此,她覺得他就像一道謎題,而她很難猜透謎底。

  不過他也發現,當她無意間問起古淮南如此有成就、年紀也不小,幹麼不成親時,男人們就顧左右而言他,變得格外謹慎。

  那可真不像酒後口無遮攔的男人!

  她有點不滿地想,也許就是古家的規矩,她聽說很多富人家都不准奴僕談論主子的私事,如果這樣,她還是別再問了。

  第3章(2)

  隨後,吃飽喝足的男人們睏倦了,紛紛告辭而去。

  當路延和想帶她回客房休息時,她說還不累,想看看「千駒閣」其他的地方,路延和只好帶她四處轉轉,把少主住的上房、他和其他侍從住的後院,以及馬房、廚房、水房、茅房等,一一指給她看。

  玉蟬特別注意到,馬房位於後院,而在整座建築中,燈火最明亮的地方是門樓和後院。

  看來,想逃離這裡,就像想逃出「五仙堂」一樣困難。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該逃走,雖然古淮南對她似乎不壞,也知道她應該帶他找到他表弟的墳址,因為那是爹爹承諾過的事情,就算爹爹不在了,她也該按照爹爹的遺訓,兌現爹爹生前的承諾。

  可是,她惦記著老家的商隊和夥伴。

  或許她沒必要逃走,直接跟他談,讓他允許她先回家去處理家裡的事,等開春雪融時,她再來帶他去找他表弟的墳址,這個要求他應該會答應,「後室是少主的臥房,你住左側的耳房。」

  沉思中,路延和的聲音傳來,驀地,玉蟬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上房的前堂。

  推開耳房房門,小而素雅的房間讓她她一看就喜歡,尤其那盆燒得很旺的炭火,令屋裡溫暖如春。

  「這裡真舒服,是客房嗎?」她在門邊脫鞋,邊讚美。

  「是的,少主親友來訪時,就住這兒的左右耳房,不過已閒置很久,今天因為少主事先派人送信回來,所以總管已安排人整理清掃過。」

  「這麼費心,謝謝你。」

  「不要謝我,要謝少主,是他安排。」

  「是的,我也要謝謝他。」玉蟬開心地說,心想如果他能答應她的請求,讓她先回家去,她會更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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