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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凌淑芬    


  「怎麼回事?」他四平八穩地坐在病床上,盤著手臂,一臉包公相。

  「就……那些飆車仔的事啊!你這次受傷讓大家都很生氣,所以一票人殺去找他們了……」

  第7章(2)

  沉默維持很長很長的時間。

  「王雯玲——」

  火山爆發!

  整個病房為之震動了。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王媽媽飛快探頭進來。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受驚,滿屋子亂竄。

  「欸!咕咕別搗亂,你會把東西弄得一團糟!」王雯玲努力要控制場面。

  「去替我辦出院手續!」他拿起她帶來的那包乾淨衣物,迅速換上。

  「哎呀!」王媽媽一看見他精壯的胸膛,滿臉通紅地躲出去。要死了!人家可是純情的歐巴桑。

  蔣宇誠不管這一團混亂,以一個腦震盪病人根本不應該有的速度下了床,一把將她抓到眼前來。

  「你是說那些村民自己去找那些飆車仔了?他們想幹什麼?動私刑嗎?整個派出所的警察死哪兒去了?」

  「當然是一起去了。」王雯玲好心的沒有指出,派出所的警察也是村民。

  不過蔣宇誠也想到了。

  早該知道不可以信任這些人!蔣宇誠火速轉身,接著眼睛閉了一閉,等那波晃動的劇痛過去。

  他的傷勢雖然穩定下來,不表示就適合大跑大跳,但他才不管。

  咕咕終於鎮定了一點,基於同仇敵愾的心理,想去啄這個對它這個朋友凶巴巴的壞人。

  蔣宇誠掐住它的雞緣,一臉狠惡。

  「咕咕,我不希望是由我來告訴你這個消息,不過當一隻雞出現在醫院裡,通常是被做成湯的樣子。」

  「……咕咕……」公雞龜縮回去。

  「幹嘛這樣!」王雯玲上前一步,把咕咕護在身後,對他怒目而視。

  他理也不理,抓起球鞋一套,有些跌撞地走出病房。

  要找到這幫人並不難,就在那個帶頭混混陳啟斯的家裡,幾乎是他一回村就有人忙不迭來通風報信。

  看這些報馬仔的神情,興奮感還大於恐懼。

  蔣宇誠這次憂心恫嚇,和王家母女分手後,先回家換上全套制服,別上閃亮亮的徽章,然後回派出所開警車。

  一路上他把警鈴開得震天價響,「嘰——嘎——」的緊急煞車聲在山谷間嘹亮。

  遠遠看到陳宅,外頭已經圍了一圈人,中央有幾道人影似乎正吵得不可開交。

  警車「嘰——」的一聲甩尾停住,所有的人同時一頓,轉頭向他看來。

  「苦主」現身了,一時之間,現場鴉雀無聲。

  蔣宇誠打開車門,登山靴「咚」的一響,重重踩在地面,所有人跟著一震。他挺直了高大偉岸的身軀,嚴肅的眉眼有些駭人。

  人牆自動讓出一條路,讓他走到中心點。

  橘莊的村長、他的上司吳所長、榮叔、退休警察大漢,還有幾個橘莊耆宿都在其中。

  幾位警察同仁雖然也跟著一起來了,但不曉得是覺得狀況還未失控,或有心看熱鬧,只是站在外圍的地方按兵不動。

  人群裡的熟面孔也不少。

  於載陽來了,他老婆應該在診所裡值班,遺憾缺席;隔壁村的安可仰和一些定居台北的「假日移民」也出現了。

  這些人難得露一次面,今天不曉得是什麼日子,一下子讓他見到了不少,而且一露面就個個興味盎然地來湊熱鬧了。

  「這裡有什麼事嗎?」他冷沉的嗓音震進每個人的心坎。

  「你們看,你們看,頭上那麼長一道疤能騙人嗎?」橘莊村長迫不及待告起狀。「我說老陳啊!以前念在大家都是鄰居,你們家的兒子皮了一點,我們也就認了,可是現在都差點鬧出人命了,你們還想包庇到什麼時候?」

  「對啊對啊對啊!」村民一股腦兒鼓噪。

  「我們沒有包庇,我們是真的不知道阿新現在人在哪裡。他出去從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的。」陳家夫婦竭力辯駁。

  「你們是做人父母的,總該知道他有哪些去處吧?如果是躲在朋友那裡,是哪個朋友你們也要講出來啊!」

  「我們是真的不知道!」

  「好了好了,別吵了。」蔣宇誠站在兩邊人馬中間,示意兩方的人都安靜。

  他先看了看所長,這位長官名義上是來勸架的,到目前為止說話的時間似乎不多,從頭到尾都是那副笑臉和尚的樣子。他再望向退休的警察大漢,眼中不無責備之意。

  「別看我,我退休了,只要不出人命就不關我的事。」大漢兩手一攤,擺明了事不關己。

  「打警察是不對的,做人要守法!守法是國民應盡的義務,不守法的人一定要好好教訓,我知道哪裡可以埋,警察找不到。」榮叔從人群中擠上來嚷嚷。

  「榮叔,我就是警察。」蔣宇誠捺下性子提醒。

  「……嗯。」

  「喂,蔣小子,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我們橘莊的女婿不能給人欺負。」村長手往他肩膀一勾,拍拍熊膊扛了下來。

  「女婿?」人群中響起好幾聲驚呼。

  「對啊,人家蔣小子根本不是什麼淫賊,他是牛肉麵麵店那個玲玲的男朋友。」

  淫……淫賊?蔣宇誠這次終於沒能忍住,無語問蒼天。還有,他什麼時候變成蔣小子了?

  慢著,這根本不是重點!這些人為什麼連聚眾鬧事都這麼不專業?

  「好了,這件事情是警方的事,要查也是警方來查,所有人統統回家,不許再鬧事了!」他板起臉,肅殺地下達重令。

  一時間所有人全搶在同一時間說話,有抱怨的,有訴苦的,有義憤填膺的,沒有人願意離開。

  他分出一半的注意力,聽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話,眼睛在人群四周遊移。

  他查過那幾個飆車小子的案底,這些人在暴力案件上都是菜鳥,所以他受傷的事應該會嚇到他們,一定會有人偷偷跑來打聽大家鬧得怎麼樣了。

  果不其然,他眼光一掃,注意到街角有個影子在那裡鬼鬼祟祟,探頭探腦,他回頭正要低聲向所長示意,所長突然主動拍拍他肩膀。

  蔣宇誠眼光與他一迎上,所長看起來依舊是老好人笑呵呵的臉,眼中卻利光一閃。

  「去吧。」吳所長笑著說。

  嗯,看樣子也不是個滿臉懦弱的阿伯,蔣宇誠點了點頭,盡量不動聲色地退出人群外。

  「來來來,各位鄉親父老你們聽我說——」所長笑呵呵的接過主持棒子。

  蔣宇誠經過於載陽身邊時,那大熊男人對他挑了下眉,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噤聲。於載陽露出瞭解的樣子,不動聲色地轉回去聽演講,不時還鼓噪兩句,炒熱氣氛,確保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人群裡。

  蔣宇誠真正行動起來有如獵豹,安靜而無聲。

  前頭那個小鬼,鬼鬼祟祟地躲在牆角後面偷看,豈料他早已從另外一頭掩到這條巷子裡,從他的後方接近。

  「小子!」蔣宇誠一掌拍在他肩上。

  「哇——」對方慘叫一聲,幾乎軟到在地上。

  「怕什麼?做了這麼多虧心事?」他冷冷地道。

  偷窺者看起來不滿二十,是個面貌還算清秀的少年,此時正盯著地上,不敢迎上他的眼。

  蔣宇誠看多了那種桀驁不馴的年輕人,這小子看起來就一副菜鳥樣,頂多只能當個小嘍囉。

  「今天星期幾?」他冷冷地問。

  少年飛快抬起頭瞄他一眼。「……什麼?」

  「今天星期幾?」他再問一次。

  「星期三啊。」少年吶吶道。

  「星期三你不待在學校,在這裡做什麼?」

  「……我高職畢業了。」

  「你叫什麼名字?」高大的他站在中等身材的少年面前,有如泰山壓頂。

  「你不用問啦!我又沒犯法,你幹嘛問我?」少年繼續迴避他的眼光。

  「你不講?不講回警局講好了。」他拿起手銬,吊在手指上把玩。

  「你幹嘛抓我?又不是我打的!」少年又掃了他一眼,視線無法克制地在他的繃帶上多流連片刻。

  「那是誰打的?」

  「……」

  「你叫什麼名字?」

  「陳啟明。」

  「陳啟斯是你什麼人?」

  「我表哥。」

  「表哥怎麼會跟你同姓?」雖然也沒有人規定表兄妹不能同姓。

  噢,對!陳啟明連忙伸出手指,算了一下兩個人之間關係,然後改口:「是我堂哥。」

  「你連堂哥表哥都搞不清楚,還做人家什麼兄弟?」蔣宇誠罵他。

  「搞不搞得清楚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這個警察很奇怪耶。」

  對喔!可惡,他被那些村民感染了扯東扯西的壞毛病了。這些人簡直跟法定傳染病一樣!

  「我的頭到底是誰打的?」他厲聲逼問。

  「……」少年不語。

  蔣宇誠看著他臉青一陣白一陣的樣子,決定改弦易轍。

  「算了,你走吧。」

  「啊?」少年訝異地抬起頭。

  「不然真的要跟我回警局吃便當?」他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又低下頭,卻沒有立刻走開。

  「你這小子看起來不壞,但是再這樣下去,最後只有走上吃公家飯一途,你自己想清楚。」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那少年。「你去跟你堂哥說,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不過他現在的情況很危險。他在幫那些人提煉毒品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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