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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佟月    


  該如何答應……這或許是他這一生說過最得體的話了。

  然後,那時候的她,笑了。

  一個淺淺的、有些羞怯的笑容從她的唇邊滑開,有別於以往的自信和能幹,但在她唇邊綻放卻是那麼的漂亮。

  那是他看過最美的笑容……

  然後,他們交往。

  在她那清脆好聽的聲音中,他不再是那個被她有些凶巴巴地喊著的「喂,言少楓!」,他變成了「欸,少楓……」。他開始深入地認識她,知道她的一切,開始成為唯一知道她心底想法的人……

  言少楓緊緊握著方向盤,任由過往的記憶在腦中盤旋。

  三年了,時間過得怎麼這麼快?

  如果他們沒有分手,不知道又是怎樣的一對?

  項茗是那個聰明,她一定是知道兩人不合適才會提出分手的。

  所以這三年他沒有試圖連絡她,也沒有特別希望得知她的近況。他知道憑他改變不了她的決定,她是那麼的固執又自信啊……

  而他又何嘗不知道感情是不能強求的呢?

  但他真的很想知道——

  她,快樂嗎?

  ☆ ☆ ☆ ☆ ☆ ☆ ☆ ☆ ☆ ☆ ☆ ☆ ☆ ☆

  早晨,在一向只有簡單幾樣菜色可以選擇的餐桌上,言幼榕有些驚訝的發現:她的妹妹們,不是每個都像她一般明理又鎮定的。

  當她在飯桌上無意提起她所聽到的,有關項茗第一天上任所發生的一些事情,三妹和四妹同時瞪大眼睛然後尖叫:

  「什麼!那個女魔頭又回來了?」

  然後,餐桌旁的高腳几上,那盆管家早上才插的生花頓時花瓣葉子全數飛濺,頓時落英繽紛,葉花飄飄。

  管家任勞任怨地彎下腰撿拾,一邊好心地提醒兩個主子:「小姐啊,您們這些話可別讓少爺聽到了。」

  唉,這樣的情景他早就習慣了……

  反正這些花早晚也會謝的,算了算了……

  「大哥還不知道那個女魔頭要進revere吧?」初桐問著。

  幼榕攤開報紙,一邊回應道:「大哥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可妳們兩個在大哥面前可別胡亂批評哪,大哥一向不喜歡聽人家在背後評斷是非的,而且我覺得他似乎對項茗還有些……」

  「舊情難忘嗎?二姐我求求妳不要這樣告訴我!」初桐摀住耳朵哀求。

  「我是沒有看過那個叫項茗的,也不知道她是怎樣的人,我的抱怨其實也不是衝著她來的,我只知道我們家已經不能再承受這樣的破壞了!」小梨真心誠意地哀嚎著。

  幼榕靜靜地端起咖啡杯,輕啜了口。而內心,也是在歎息。

  這……其實也不能怪妹妹們這般反彈啦。

  她們不全然是衝著項茗來的,她們只是實在不希望再看到常常像是靈魂出竅的大哥。

  大哥在那一陣子看起來跟平常沒有太大的差別,吃得下飯,笑得出來,該做的事情也會做——然而,這就是問題所在。

  家裡的植物,陽台上的、庭院裡的,幾乎都是大哥栽種的,也一直是他負責照顧——該多久澆一次水、水量要多少、是不是該修剪了,都由他全權負責。

  但自從項茗提出分手以後,大哥常常澆水澆到一半就失了神,或是一天多澆了幾次水。

  於是那些可憐的植物們有的從根開始發爛,有的乾枯得像是鬧旱災……

  總之,下場都是一樣的——整株死翹翹。

  幼榕記得清清楚楚的——那一陣子,當她起床,打開窗戶,發現外頭的一排前一天還開著白花的辛夷樹全部死光光時,她所受到的驚嚇是多麼地大。

  她幾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

  要知道,那一棵棵的四手辛夷可是稀有品種哪……

  接著,庭院裡,管他桃花李花杏花還是蘋果花,一律死得徹徹底底,沒有復活的可能。

  而當她們恐懼地、好意地、婉轉地告訴他:「大哥,你休息,植物讓我們來照顧就好了。」的時候,他都是笑笑的:

  「沒有關係啊,妳們比較忙,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最後,連一向遲鈍無比又不太管事的老爸,也被滿園子的悲慘景象所驚動了,把大哥抓進書房懇談一番。

  幸而效果不錯,花樹的死亡率開始有明顯的減低。

  那是她們姐妹三人第一次覺得「老爸原來除了錢多以外,還有特殊專長的。」

  而一直到家裡多了一個需要關心照顧的娃娃以後,讓大哥的注意有了轉移,災情才漸趨為零。

  輕咬了一口烤吐司,幼榕沒有再說出任何有關項茗的事情,以免增加妹妹們的恐慌。

  或許是早知道她在公司,那天跟項茗在公司相遇的時候,項茗的表現很大方,還主動同她打招呼。

  項茗的反應並不如她所想的那般難為情,但一向敏感的幼榕卻查覺到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的許多矛盾的訊息,她似乎是迷惘的、孤寂的。

  她並不快樂。

  「何必讓自己活得這麼辛苦呢?」幼榕輕歎了聲,用極細微的音量說道。

  第四章

  「吐死。」

  「是,大小姐。」言少楓依照著頭上傳來的娃娃兵命令,從架上拿了一包吐司放到托盤上。

  暗自歎了口氣。

  寧兒學她大姐那些不倫不類的話時,發音都是標準到令人感動又感慨。可偏偏這些正常的、日常生活會用到的詞語她卻說得零零落落。

  小娃兒一手抓著布偶,一手拿著麵包夾過乾癮,坐在大哥肩上,像個監視器一樣,十分神氣地俯瞰麵包店裡面的動靜。

  言少楓幾乎每天的傍晚都來這光顧,而不時被他拎去學校的寧兒,自然而然也變成小常客。

  這娃兒似乎已經非常習慣大家看到她所露出的「喔喔!好可愛喔!」表情,而她也十分大方地任人抱來抱去。

  妹妹們常說:「帶寧兒出去啊,都覺得驕傲了起來。」

  想當初還沒見到小娃兒之前,她們還很怕父親太過疼愛小娃兒呢,怎知不到三兩下,她們也把自己的心給交出去了。

  要不是「低調」是言家的祖訓,這小娃兒可能早就被幾個妹妹帶出去,在交際應酬的場合招搖撞騙了。

  「寧兒,你還要吃什麼嗎?」他環顧了下四周,確定自己要買的都買齊了,向上頭請示。

  但上頭的小娃兒竟是反常地一言不發。

  言少楓微微皺了眉。「寧兒,沒有了嗎?沒有的話大哥要結帳羅。」

  「爹地、爹地,腳腳。」小娃兒扭動著小身軀,像是撒嬌一般地喚著。

  言少楓知道她坐不住了,想要下來用走的,於是將托盤往收銀台一擱,把她抱了下來。

  「爹地!」一落地,寧兒便拉著言少楓的褲管,指著外頭嚷著:「姐姐!」

  「什麼姐姐?」言少楓正忙著掏錢,有些分身乏術,只是問著。

  「姐姐啦,爹地。」見自己的報告沒人理會,寧兒有些不高興了,一張小嘴嘟得好高。

  「嗯?」言少楓被她鬧得不得不抬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然後,看著外頭那個也盯著他發愣的女子,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項茗沒想到,她只是無意間經過這家看起來頗乾淨的麵包店,想說進去買個麵包好當第二天的早餐……

  怎麼會遇上他呢?她直直地站著,望著那張熟悉又英俊的臉龐,移不開眼睛。

  她無法釐清自己此刻的感受……或許是因為許多感覺一同湧上心頭,她一時分不清哪些是感傷、哪些是驚訝,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狂烈地震動著……

  她應該是要很冷靜、很成熟地面對這樣的場面的,但她竟然只想逃……想逃開這樣的對視,逃開自己「想念他」的事實。

  她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轉身就要離去。

  「等等!」言少楓快速地接過店員交給他的紙袋,推開店門,快步跟了上去。

  一個箭步上前,大掌搭住了她的肩。

  再一次的,這不是項茗會預料到的情景。

  這不是她認知中的他所會有的舉動。

  他應該是望著她離開,就算他希望她停下來,他也頂多會向前一步,但他終會讓她走。

  他不曾企圖改變什麼,他從不主動的,更別說會有那些非君子的舉動了。他一向是安適悠閒的,從來不會這樣的匆忙……

  她以為自己很瞭解他的,她就是太瞭解他,所以才會提出分手……

  那為什麼此刻,這樣瞭解他的她,會在意料之外、他的掌握下動彈不得呢?

  「抱歉……」言少楓站穩腳步,便收回了手,有些尷尬地笑了下,一派溫和地望著她,緩緩地開口:「好久不見了。」

  「嗯……你好。」項茗撥了撥頭髮,將耳際的髮絲順到耳後,企圖掩飾自己的不安,內心除了焦躁以外,還有逐漸堆積的懊惱。

  她看起來一定很彆扭又不自然吧?她不應該是這樣的,面對一個分手三年的舊情人,不應該是以這樣不成熟的模樣相對的。

  她在商場上明明是那麼精明、臨危不亂啊。即使面對難纏的客戶和位階比自己高出許多的上司,她也能夠據理力爭、侃侃而談。但為什麼卻在遇上他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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