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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夏晴恩    


  他的學習能力完全超乎石英的想像。

  尤其他謙沖有禮,又深諳待人接物的技巧,府裡不少奴才全都對他有好印象,因此這日知州大壽,石英便決定將他帶在身邊,做最後的觀察。

  此時,宴會甫進行到一半,身為壽星的知州大人卻早已喝得酩酊大醉,摟著身旁寵妾恣意調笑,庭院裡絲竹之聲不絕於耳,舞女在草地上曼妙起舞,那嬌嬈的姿態,看得賓客們個個是目不轉睛。

  幾名賓客趁著酒酣耳熱,竟也開始對身旁幫忙倒酒的丫鬟們上下其手,惹得丫鬟們驚呼連連,眼見現場氣氛逐漸變得淫靡失序,坐在主位附近的西門濤卻是一臉的無動於衷,恍若置身事外似地用食指點著桌面——

  「城主若是累了,卑職馬上讓人去備馬車。」石英躬身低聲道,隨時注意著西門濤的一舉一動。

  站在他後方的孔明玥,則是沈靜斂睫,彷彿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

  「不急。」西門濤環視大廳,一雙幽深黑眸掠過無數舞女賓客,不著痕跡地對上一雙含情秋眸。「還有正事沒做呢!」薄唇微勾,他拿起酒杯一口飲下佳釀,姿態優雅又愜意。

  唯有那雙秋眸明白這底下的涵義。

  知州大壽,現場賓客全是達官顯要,表面上是同歡祝壽,不過泰半以上的人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各自懷有私心,畢竟官和商可不會沒事便湊在一塊兒。

  在這兒的人,全都有「不可告人」的利害關係。

  由於賓客實在眾多,加上酒色催化,席間就算有人離席,誰也不會多加注意。

  石英目光銳利,眼角餘光還是注意到角落有一抹身影,拂退隨行的丫鬟,獨自走上長廊,離開宴會喧囂。

  「卑職明白了。」他的神情依舊無緒無波,只是將嗓音壓得更低。「卑職這就去替您安排。」

  「不必,你在這兒留意動靜,若是有人問及,你就隨口找個借口搪塞。」西門濤似笑非笑地環視全場,最後瞥了眼坐在主位的知州。

  堂堂一個慕州知州,手裡抱著寵妾,目光卻頻頻流連在身側的俊秀護衛身上,真是好一個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兒的人全都是逢場作戲哪!

  「是。」石英退身讓步,同時拂退前來倒酒的丫鬟。

  西門濤擱下酒杯,雍容起身。

  他俊美無儔,身形高大,氣息雅貴卻似乎蘊含著一股危險,一身魅力難以言喻,當他瞅著人看時,那雙幽深黑眸彷彿自有魔力,可以輕易地奪走任何人的意志,讓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而當他挑唇微笑時,絕對不只是單純的微笑。

  即便只是偷偷覷了西門濤一眼,丫鬟卻還是羞得面紅耳赤,緊張地手腳顫抖,險些將酒壺裡的酒溢灑出來。

  若說女人是禍水,這男人絕對是禍害。

  孔明玥長睫斂垂,依樣畫葫蘆地跟著石英退到了一旁,正打算用眼角餘光目送西門濤離去,不料那雙雲騰織虎靴卻忽然停在他的眼前。

  「將頭抬起。」

  西門濤看都不看那慌張的丫鬟一眼,反倒對眼前的孔明玥起了興趣。

  他知曉石英想栽培個左右手,卻沒料到他挑中的竟是這樣其貌不揚的弱冠少年,這陣子他露面機會不少,他想不注意都難。

  當那低沈嗓音無預警地自頭頂落下,孔明玥眼底不生波瀾,依言將頭抬起,長睫卻依舊恭敬垂斂,謹守分際的沒有直視西門濤。

  「抬眼。」他又命令,語氣溫和,卻自有一股威嚴。

  這次孔明玥依舊沒有任何遲疑,大膽抬睫,直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第1章(2)

  幾乎是四目相接的瞬間,西門濤更加確定,這少年平凡至極!

  他相貌端正,卻無任何出色之處,那雙沈定的眸子一如他給人的感覺,除此之外,他平凡得難以引起任何注目;然而自從石英帶上他後,他卻總莫名地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你叫什麼名字?」

  「卑職孔明玥。」他淡定回答,嗓音溫潤輕和,語氣卻是不卑不亢。

  「孔明玥……」他咀嚼著他的名字,語氣慵懶得像是剛睡醒。「你很安靜,一不小心就容易忽略你的存在呢!」他不經心地笑著,不給人威脅,卻也讓人摸不清他的意圖。

  「卑職只是不敢打擾城主興致。」

  「是不敢打擾,還是嫌這場宴會無趣?」他玩味揚唇。

  「不,這宴會讓卑職見識不少,還明白了不少事。」這話絕對是話中有話。

  淡定的眸子依舊是淡定,卻別有深意地瞥了眼主位上的知州,以及他身側的俊秀侍衛——侍衛貼身護主是理所當然,只是這對主僕互視的眼神不對,加上侍衛身上的衣著布料竟遠比知州大人的還要特殊昂貴,這其中原由頗令人玩味。

  西門濤知道他發現了什麼,不禁勾唇微笑,瞬間明白石英為何會選上他。

  雙手負後,在離去前,他輕輕拍了拍石英的肩膀,後者卻是低頭漠然無語,只有嘴角那一閃而逝的笑意透露出他的情緒。

  然而孔明玥卻沒有因此而沾沾自喜,因為他始終注意著西門濤的腳步。

  早在許久之前,他就發現他不似尋常人,走起路來總是無聲無息。

  他懂武,而且根基深厚,加上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再精巧的偽裝也難保不會被他識破,當初「她」放棄易容,改以真面目混入萬縷城,絕對是明智之舉!

  只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她」,月史諸葛玥,還是大意不得啊!

  西門濤一去不回,眼見宴會即將結束,石英便指派她去尋回主子,自己則留在原地應付其它賓客們的問話。

  沿著西門濤當初離去的方向,她自長廊盡頭轉入西邊的跨院,穿過跨院又轉進北邊的庭園,特地挑昏暗、人煙稀少的地方走,果不其然,隔著一扇雕花洞門,西門濤頎長精壯的身影,就出現在遠方一座小亭裡,而依偎在他懷裡的,則是早一步揮退丫鬟、獨自離席的將軍夫人。

  即使月光黯淡,亭裡的宮燈也叫人給滅了,卻一點也不妨礙她的視線。

  堂堂將軍夫人、將軍明媒正娶之妻,卻在無人的庭院,大膽依偎在其它男人的懷裡,不但衣衫不整、髮絲紊亂,還滿面霞光、眼眸含春,任誰都能猜得出兩人適才是幹了什麼「好事」。

  但,她一點也不意外。

  畢竟這陣子將軍夫人進出西門府的次數不少,連帶地也為春冊貢獻不少「材料」。

  一個是富甲天下的萬縷城城主,一個是嬌貴美艷的將軍之妻,如此姦情堪稱精妙絕倫,天作「苟合」,完全不枉她女扮男裝混入萬縷城。

  只是話說回來,眼前石英還盼著主歸,她該裝作若無其事地棒打鴛鴦?還是畢恭畢敬地等待西門濤主動放開懷裡的軟玉溫香?

  諸葛玥思慮了一會兒,最後張開小嘴,發出幾聲低咳。

  小亭裡,閉目養神的西門濤驀地睜眼,淡漠地推開懷裡馥柔的嬌軀。

  「西門城主?」將軍夫人戀戀不捨地搭上那健實的手臂,還想再溫存一會兒。

  「宴會該要散了,我回頭還得和將軍大人打聲招呼。」可惜西門濤卻不再搭理她,逕自將衣襟拉妥,從容起身。

  「你……何必故意在此時提他?」將軍夫人怨懟地坐在紫檀椅上,神情哀怨得就像是忽然被打入冷宮。

  「將軍大人是三品大官,我不過是一介商人,依禮是該打聲招呼。」他似笑非笑,談及將軍的口吻,彷彿兩人是多年摯友。

  揪著衣裳,將軍夫人的神情更加怨懟了。

  「那我呢?」

  「夫人便是夫人,所以我才會特地到這兒和夫人打聲招呼。」薄唇揚得更高,他故意將彼此的男歡女愛說成是一場招呼,語氣雲淡風輕得可以。

  洞門後方,諸葛玥無聲揚眉,確定這絕對是她聽過最傷人的言語。

  若是照著他的論調走,那將軍夫人不就和路上的行人沒兩樣?

  喔,不,嚴格說來,男人閒來無聊時,偶爾也會和路邊的母狗打聲招呼,甚至伸手摸摸牠的頭,順順牠的毛——

  「你這是什麼意思!」

  果然,將軍夫人發火了。

  「我沒有其它意思,夫人不必多想。」西門濤的語氣還是那般的雲淡風輕,連聲道歉都沒有,便轉身走出小亭。

  「西門濤,你給我站住!」

  西門濤置若罔聞,腳步絲毫未停。

  諸葛玥眼觀鼻、鼻觀心,始終安靜的待在原地等主子,表面上看似恭敬,實際上卻是光明正大的看好戲,可惜好戲才正要精采,長廊上卻忽然傳來兩道腳步聲,她回頭一看,赫然發現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被人戴綠帽的將軍大人和知州府裡的總管。

  兩人並肩同行,神情卻顯得有些謹慎鬼祟,一路上不時觀察四周,顯然是打算找個安靜的地方討論要事——

  果然是山水有相逢,不是冤家不聚頭。

  她沒興趣研究兩人怎會在宴會時私下相約見面,不過來年春史還需要人貢獻題材,看來她只好繼續扮演忠心耿耿的奴才,替西門濤遮掩一下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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