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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頁     言午午    


  「啊!」孫爸終於點了頭,「凌波是你呀。上次看見你,你還紮著羊角辮,在家和嘉樹搶遊戲機呢,已經這麼大了。」

  她扎羊角辮都是已經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再說,孫嘉樹什麼時候敢和她過搶遊戲機?

  姜凌波沒想明白,只好又笑著說:「叔叔,您是來看爺爺奶奶的嗎?」

  「那倒不是,我是聽嘉樹他爺爺說,嘉樹現在也住在這裡,正好我這兩天到日本來開會,就順路來看看他……凌波,你看了那條新聞嗎?就是說嘉樹不是中國人的那條,好像在國內傳得很厲害……」

  沒等姜凌波反應過來,他又繼續說:「你和嘉樹小時候關係好,現在還有聯繫嗎?要是方便的話,你也幫我勸勸他,有些事不用往心裡去,只要專心做事業,不要管別人說什麼。對了,我看報紙上說,他最近在搞音樂,還組了個樂隊,現在做得怎麼樣了?」

  孫嘉樹的爸爸真是一點都沒變,完全不會看周圍的情況和別人的臉色,自己想說的話就要一口氣全說完,根本不管別人在沒在聽、聽沒聽懂。以前就是這樣,心血來潮抱著她和孫嘉樹講植物髓射線的主要功能,見他們不愛聽,還專門帶他們去雪糕店買雪糕吃,但剛講到一半,也不知道想起什麼,拍著大腿說「我要把這點加進報告裡」,就直接把她和孫嘉樹落在雪糕店,要不是他先付了錢,她和孫嘉樹那天都未必能回家。

  「叔叔,」姜凌波打斷他,「孫嘉樹組樂隊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他的樂隊最近剛剛解散,前幾天才舉行完告別演唱會。」

  她的語氣不算好,孫爸突然有點手足無措,「我們考察的那些地方很少能收到外面的消息,偶爾有信號了,給嘉樹打電話,他也不肯接。」

  姜凌波沒接話。孫嘉樹的爸媽一直在忙著工作,開始時,她只覺得他們很奇怪,明明就在學校裡上班,卻把孫嘉卉姊弟兩個人丟在家裡,連午飯和晚飯都不給準備,讓他們自己去食堂買。要知道,老薑可是每天中午都會準時回家吃飯的,所以她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老薑能回家,他們卻不能回家。

  後來,她對他們的不在家已經習以為常了,哪天去孫嘉樹家裡遇到他們,她才會覺得意外。當然就算遇到,她也只能看上幾眼,因為他們很快就會離開,完全不會打擾到她和孫嘉樹全家瘋跑著玩。

  這種自由,讓她很是羨慕了一陣子,甚至還成天跟孫嘉樹說:「孫小草,我好想跟你換爸爸媽媽!」

  但是有一回,孫嘉樹發了高燒,她跑去學校向他爸媽求救,他爸媽卻因為實驗出現了緊急狀況,只給了她家裡的鑰匙,不管她怎麼勸都不肯回家照顧孫嘉樹。

  自那時起,姜凌波再見到孫嘉樹的媽媽,再也不肯喊「阿姨好」,就算她媽在她胳膊上使勁掐著讓她叫人,她都硬是扭著脖子不肯叫。當時在她心裡,孫嘉樹的媽媽簡直是惡毒的老妖婆,把生病的兒子扔著不管,在實驗室裡照顧那些醜到嚇人的植物花草。

  而對著孫嘉樹,她完全把他當成了可憐的白雪公主。那幾天她連自己的家都不肯回,每天就守在孫嘉樹身邊,好像她一不陪著他,他就會死掉一樣,直到他退燒,她才肯回家睡覺。要不是老薑攔著她媽,她的屁股都能被打爛。

  ……可她對孫嘉樹那麼好有什麼用,剛剛他還笑話她睡覺打呼嚕,白眼狼!

  「凌波?」孫爸叫她。

  「啊,叔叔?」姜凌波回過神,「孫嘉樹在呢?您要見他嗎?我幫您去找。」

  「好啊,謝謝你。」

  「不用客氣。」

  姜凌波讓孫嘉樹的爸爸在庭院裡等著,自己跑回房間。

  孫嘉樹還在屋裡躺著,已經醒過來了,看到她衝到跟前,他懶洋洋地靠著床板坐起來。「怎麼胖了這麼多?你是不是把我的早飯也一起吃了?」

  姜凌波頓時心虛,這都能看出來嗎?她到底胖了多少?

  孫嘉樹失笑,「你還真吃了?」

  姜凌波瞪他,這混蛋!她扁著嘴說:「你爸來了。」

  「誰?」孫嘉樹拿起床頭她喝剩的水,邊喝邊問。

  「你爸。」姜凌波坐到他身邊,床墊軟軟的很有彈性,她用力坐上去就彈呀彈。「我在門口看到他了,說是來看看你,我就進來幫他告訴你一聲。」

  看出姜凌波沒在開玩笑,孫嘉樹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他放下水杯,又重新倒回枕頭上、用被子蒙住腦袋,「我再睡會兒。」

  姜凌波歎了口氣,隔著被子壓在孫嘉樹身上,「孫嘉樹,你爸爸還不知道我和你的事呢。」

  被子裡的孫嘉樹沒反應。她只好繼續哀號,「我覺得我好可憐!我媽媽不同意我們的事情,你又不肯把我們的事情告訴你爸爸,我們真是不受到祝福的一對……」

  孫嘉樹聽不得她裝可憐,只好煩躁地把被子掀開,「告訴他有什麼用,不需要告訴他。他們連我姊的婚禮都沒能趕回來。我姊當時一直在等,等得時間都過了還不願放棄,可是直到婚禮結束,都沒看到他們的影子……」

  姜凌波看著他咬牙的神情,沒忍住,挪過去把他抱住了。

  孫嘉卉的婚禮,她還混了個伴娘當,整場婚禮美好得不得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新娘的父母沒有出席,連把孫嘉卉交到新郎手上的都是孫嘉樹。

  雖然孫嘉卉在婚禮上一直幸福地笑著,但在婚禮結束以後,姜凌波無意間看到她在孫嘉樹面前哭得眼睛都腫了。

  當時,孫嘉樹少有的板著臉訓她,「孫嘉卉,你還對他們兩個人抱有期待嗎?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相信他們,他們不會來的!」

  孫嘉卉哭著摀住眼睛,「我以為,至少我的婚禮,這輩子就一次的婚禮,他們就算再忙,也不可能不出席……」

  孫嘉樹冷笑,「出席做什麼?給你警告嗎?警告你不要像他們一樣,做一對如此失敗的父母,養出一對這麼奇怪的孩子?」

  孫嘉卉努力止住眼淚,皺眉看著孫嘉樹,「嘉樹,你別總這麼想自己,你很好、很正常。」

  「得了吧,我自己怎麼樣我自己清楚,如果沒有姜凌波,我早就不正常了。而你,如果沒有姊夫,你會怎麼樣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那是姜凌波第一次,見到那樣的孫嘉樹,滿身被壓抑和悲哀包圍,眼神裡充滿著怨恨和邪氣,把她震得心口生疼。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孫嘉卉婚禮前的幾天,孫爸孫媽的實驗臨時|出了問題,他們一直守在實驗室裡不分晝夜,根本沒能抽出回國的時間。

  他們的工作是很偉大艱難,無論誰聽到他們在做的事,都會欽佩地來一句讚歎。可誰又能看到被他們拋下的那對姊弟,他們活得有多艱難?

  如果孫嘉樹不想原諒他們,不想和他們見面,那她以後也不要再幫他們說話、和他們見面了。孫嘉樹不需要的祝福,她也不稀罕!

  她抱著他說:「孫小草……」我們不要去見他了!

  「算了,」孫嘉樹把她抱到一邊,自己穿鞋找衣服,「他在哪兒?隨便應付一下,我帶你出去玩。」

  姜凌波愣在床上,「你不是不想見他嗎?」

  孫嘉樹瞥了她一眼,「總得讓他知道,自己將來的兒媳婦是誰吧。」他挑眉,「剛才看見你,他認出你了嗎?」

  姜凌波老實地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孫嘉樹嗤笑著套上毛衣,看到還在床頭傻愣著的姜凌波,他又皺著眉訓她,「他都不認識你,你湊上去幹麼?我就領你去見這一回,以後那些走親戚的就別指望了,知道嗎?」

  「哦。」姜凌波跟條小尾巴似的跟著他,走到了孫爸的跟前。

  孫嘉樹看到他爸,沒什麼表情,只是把姜凌波攬到身邊,「爸,這是姜凌波。我的女朋友。」

  孫爸又開始手足無措了,「我都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結婚?我明晚開完會,請你們出去吃飯吧?」

  「不用了,我們明天就要回國。」孫嘉樹耐心地把他爸爸的話聽完,看了一眼姜凌波,「我跟我爸去看看爺爺奶奶,你就別跟著搗亂了,回屋去等我。」

  姜凌波很聽話地點點頭,剛要轉身,就又被孫嘉樹叫住了。

  他很自然地蹲下,把她的鞋帶繫好,然後扯了一下她的臉,「下次再被鞋帶絆到,不要哭著喊我去背你。」

  姜凌波回屋裡翻出本Secret  Garden就開始拿色鉛筆上色。等她塗完半張畫,孫嘉樹才一個人回了房間。

  「叔叔呢?」她放下筆問。

  「在外面,」孫嘉樹黑著張臉倒進沙發,「他說有些話要單獨和你說,你就去隨便聽聽,他要是再扯到植物學理論,你就別理他了。」

  姜凌波忍不住想,難道叔叔剛才又跟孫嘉樹扯到植物學理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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