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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夏灩    


  即便早就分清了自己的心思,但一想到自己曾加諸給她的傷害,就沒辦法厚著臉皮去說「我愛你」之類的話,那不過是一種自以為是的自我滿足,他已混賬自私過一次,不能在她好不容易看似走出陰霾以後,還隨心所欲地對待她。

  所以,只能默默看著了。

  看著白花凋謝,看著她身影越發精神,看著想或許這般下去,也算是種安穩的幸福……

  直到他在她家外頭看見另一個男人。

  男人外表看來年紀稍輕,滿臉飛揚,神采奕奕,步履挺拔地走在她身旁,修長的身形更加襯托了杜樂茵的嬌小秀致。兩個人有說有笑,互動親密,提著從超市買回來的東西,一併進了她家公寓。

  不知是不是簡礎洋的錯覺,在轉身之際,那名男子好似犀利地往他這兒瞥過一眼。

  這天,簡礎洋沒回家。

  因為那個男人始終沒從她的公寓裡出來。

  甚至到夜半,還從她居住的公寓陽台,往下瞟了一眼。

  簡礎洋痛苦極了,尤其一連三天,他都看見相同的男子踏入她居住的公寓大樓裡,偶爾會替她陽台上的植物澆水。

  那些他做過的、沒做過的事,往後要換一個人接手了。

  夜半,簡礎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好。

  這幾天所見的情形,是他一直以來刻意忽略的現實。他不意外,像她那麼美好的女孩,很難被忽略,她好不容易重新得到幸福,他若還有一點良心,就不應該自私地再去打擾……

  隔天一早,他擬了一份人事檔,伴隨眼下深重的黑眼圈敲開了唐湘邑辦公室的門扉。

  唐湘邑狹長鳳眸微瞇,將那文件看了一遍,露出不感興趣的神色來。「這種東西還需要我同意?你叫人事部拿去辦一辦就好。」

  簡礎洋神態不變。「我跟秘書室的人員配置是受你直屬管轄。」

  「我不想管無聊的事。」言下之意,就是他不簽名,不想理會。

  簡礎洋僅是一笑,早有預料。「那好,關於『棠人』二館預定地,地主想抬高價碼,這事開發部的正在籌劃商量,你該去和他們聊一聊。十月開始週年慶,企劃案有上百份,你可以一份一份慢慢看。在這之前要先進行樓面改裝,招商不大順利,鄰近百貨公司聯合祭出排唐條款,之前是靠前任主事湘茉小姐親自出面斡旋。喔對,還有十二樓的展演空間,你母親希望能給她好友的女兒辦水墨展,據說那位小姐家世背景極好,卻不嫌棄離過婚的男人,真不容易不是嗎?」

  這一大串聽得唐湘邑頭都疼了,尤其是最後一句。這些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最終決策權盡避在他手裡,但簡礎洋若不幫著他拿捏一些,會很麻煩。他冷冷瞥了簡礎洋一眼,在那份檔簽下自己的名字。「拿走。」

  簡礎洋從善如流,收回公文,這才不疾不徐道:「我已經叫開發部的人下去查究竟是誰煽動地主,沒意外應該是同業,沒直接來搶就代表對方評估過,那塊地不值錢,敵不動我不動。週年慶的企劃案我會再跟副總討論商量,排唐條款則由招商部先去處理,那時可能需要你出面表示一下誠意。十二樓的展演空間,很遺憾我們後半年的檔期滿了,都是簽了約的,相信那位小姐不至於太無理……夫人方面,你再花些力氣安撫就行。」

  「嗯。」唐湘邑很滿意,即便看不太慣這個異母弟弟,可他的工作能力倒是有目共睹,為己所用不失為樂事一樁。「我還當你最近被愛情沖昏了頭,沒料辦事挺牢靠。」

  簡礎洋冷不防道:「Mia後天的班機飛邁阿密。」

  唐湘邑一愣,表情不變。「喔,所以?」

  「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不過還是告訴你一聲。」

  「嗯。」唐湘邑沒否認,只把玩著手裡的鋼筆。前妻的行蹤,他確實掌握得很清楚。「給她安排最好的位子,好歹她也曾是唐家人,不能委屈了她。」

  「放心,Mia從不委屈自己。」唯獨為了唐湘邑的事——這句話,簡礎洋藏在心裡,沒講出來。

  「確實如此。」唐湘邑笑了笑。「我就欣賞她快刀斬亂麻的風格。」就像說不見他就不見,受不了了就離婚,不想待台灣了就遠走。

  簡礎洋毫不客氣,直接吐槽。「那也是有人先做得乾淨利落。」

  唐湘邑呵呵笑,笑得很開心,完全沒被冒犯了的惱怒。「行了,管好你自己的女人,別煩我。」

  「是。」簡礎洋拿好文件離開辦公室,他這位難纏兄弟的事,他管不動也不想管。

  秘書小姐湊上來,剛好看見他神態嚴峻,不禁問:「特助,怎麼了?」

  「沒事。」他一笑,在多餘的顧慮介入前,將卷宗遞給她。「幫我拿下去給人事部,請他們立即發函處理。」

  「好的。」秘書領命而去,簡礎洋吐了口氣,苦笑。他知道自己這麼做不對,但目前,這是他唯一想得到將她留在自己身邊的方法。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杜樂茵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調到內部?為什麼?」

  「這……人事部講的……」組長顯然也很傷腦筋,中午人事部傳來公文,說是要將杜樂茵「暫時」轉調內部,任職總經理特助的助理,而且三天後就得報到。

  說調就調,完全不合乎規章及正常程序,偏偏上頭老大直接發話,又說只是人員暫借,很難推拒。

  杜樂茵目瞪口呆,超級傻眼,將那紙公文翻來覆去研究好一會兒,上頭只簡單寫道因為人力短缺,要她轉調內部,期限未定。

  這實在太荒謬,全「棠人」上下多少員工,她就不信隨便找個人支持頂替會有多難?

  如今卻動到身為小小樓管的她頭上,她很難不懷疑這事跟簡礎洋有關。

  但,為什麼?

  「都半年了……」她喃喃,迷惑、不解……以及一想到他便不由自主產生的疼,各種情緒在她體內衝撞,最終只化為一聲無奈歎息。罷了,又能怎樣呢?他身處高位,真想把自己怎麼樣,還不是一句話說了算?

  即便她想離職,按規矩需得一個月前提出,何況她又沒做錯事,為何得因他人任性,被迫放棄適合自己的工作環境?

  總之兵來降擋水來土掩,她無可奈何,決定先瞭解情況後再說。

  第7章(1)

  她花了三天時間把手邊工作移交出去,才轉往內部報到。

  總經理室位於「棠人」大廈最高層,她搭上電梯,看著樓層數節節高昇,原先驚惶不安的心逐漸平定下來。不要緊,沒事,她可以做好自己……

  她暗暗給自己打氣,所以再見到簡礎洋時,已沒了先前在員餐不期而遇時的狼狽。

  簡礎洋見了她,那深幽沉定的眸子裡彷彿燃起了光,他與秘書交談到一半,停頓下來瞅望她,好似看她是他這刻最重要的事那般。他嚴肅抿緊的唇掀動,喃念著什麼,最後盪開一抹淺淡笑弧,道:「杜小姐。」

  她一愣。

  隨即有股羞惱感自腳底湧上,她差點以為……他會用以前那個方式稱呼她,甚至都做好請他改正的準備。

  太丟臉了……杜樂茵咬唇,收斂心思,任由簡礎洋帶她認識環境,講解工作內容與流程,從頭到尾未置一詞。

  她很認真地拿了個小筆記本記錄,很少抬頭,這也使得簡礎洋可以更貪婪地看盡她的容貌。

  近距離一瞧,才發覺她髮型和以往有了不同,剪短了些,燙了卷度,看起來更成熟了。

  他曉得自己行為不當,公器私用,這般荒謬只為能將她留在自己身邊,他無法再佯裝紳士地遠遠看著她與另一個男人發展親密關係,再說一句「祝你幸福」……

  他撐不下去,就快發瘋,而她的作用相當於餓死前的一口糧,即便行徑再粗魯難看,只要不想死,就非得搶到手裡,無所謂良知。

  簡礎洋事前想了很多理由解釋這次荒腔走板的調動行為,最後決定等她問起,他便坦然相告,不料從頭到尾她都沒肯開口,這令他迷惑,不禁問:「你有沒有什麼問題?」

  「有。」杜樂茵抬眸,清潤的黑眼望著他。「公文上寫『暫調』,這暫時需要多久?」

  簡礎洋愕住了。

  她目光不變。「給我一個時間。」

  他下顎繃緊,雙唇掀動,好一會兒才說:「一個月。」

  「就一個月?」

  「是。」

  「好。」杜樂茵接受了,準備去領她的工作來做。她沒問簡礎洋為什麼大費周章把她調過來,那不是她該關切的事,她不想多費力氣,只求穩穩地維持自己的步調。

  她打定主意,採取軟性不合作,簡礎洋一下子就領會了,緊接而來的便是一陣椎心刺骨的痛。她不在乎他意欲何為,只盼何時可以掙脫,甚至連不滿之類的私人想法,她都吝於展現。

  不僅僅如此。

  不論如何,兩人公事上總有牽絆,作為他的短期助理,即便她內心再百般不願,有些不懂的事項還是得詢問他。可她安靜了整天,不時出去又有點沮喪地回來,簡礎洋不解地跟隨,看見她抱著東西,拿著筆記本詢問秘書小姐。「不好意思,關於這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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