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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夏灩 這一段時日,杜樂茵就先住在阿銀這兒,一邊找其他房子。 她看中了離以前住家稍近的一處小區,那兒氣氛寧馨,交通方便,生活設施齊備,重點是她看的那間房,陽台因前位租客的興趣,種滿了許多花草,令她一眼就愛上,恨不得立刻搬來居住。 繞了一圈,她才明白,人不能太無保留,總要給自己留下一個遮風擋雨養傷的地方。 於是立好契約,講好入住日期,剩下的便是搬過來的問題。 早在籌劃這件事前,杜樂茵已將簡礎洋屋裡屬於自己的東西一點一點收拾了乾淨,她用盡了力氣,卻也慶幸自己還有餘力,逃離那片深不見光的、情愛的泥淖。 一開始,簡礎洋很沉得住氣,偶爾在電話和簡訊上關切阿銀的身體狀態,慢慢地他沒了耐性,一直問她什麼時候要回來?杜樂茵則是不輕不重地回:不知道、再說吧等等。 好險是在電話裡,若當面,她不敢保證自己能回答得這般流暢。 終於在一個多月以後,簡礎洋爆發了。 「你到底想怎樣?」 這句話在很久以前,他也問過她一回,那時她聽得一陣心跳,血液循環急速,全身熱燙到不行,如今卻只剩餘一點兒灰燼,興不起火光。 「師傅就像我的親人,我想好好照顧他。」她仍舊是這一句話。 簡礎洋深呼吸。「你已經一個多月沒回家了。」 「喔。」 他頭痛了。他現在知道,一個人跟你吵的時候還不是最可惡的,是連吵都不肯吵!「等下周你就搬回來,嗯?」 杜樂茵沒說話。 她深呼吸,正要開口把那些準備好的台詞講出來,卻聽簡礎洋道:「你看你,一個多月不在,陽台上的花都該枯了——」說到這兒,他一頓,手機裡一陣吵吵嚷嚷,她隱約聽見他拉開玻璃門的聲音。「你把花都帶走了?」 杜樂茵歎了口氣。「是。」她沒想到,他居然到現在才發現。 簡礎洋一陣沉默。確實,當初她過去一星期,連小花盆一起帶去情有可原,但換個說法,她又不是不能回來給花兒澆水,這般勞師動眾,大可不必…… 除非,她走了,就不打算再回來。 「你到底想怎樣?」他又問了一遍,這次是帶著混亂及不可置信的。 「我想……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 「不可能。」簡礎洋想也沒想便冒出這三個字。他強烈預感,一旦這次他若放手,有可能再追不回…… 光是想像,他胸口便傳來一陣激猛痛楚。他不懂,她這是怎麼了?他們先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 「樂樂,我們當面談談。」也許是他那時忽然說要結婚,嚇到她了。 想來想去,只覺這個可能性最大,何況他求婚求得……確實不浪漫,她會為此產生不滿,也是可以理解。 杜樂茵在電話那一端寧默。她握著話筒,手心發汗,胸口震顫得厲害。這不是她預料中的情況,她沒想到……簡礎洋竟會這般執拗。 於是良久,她回道:「好,我知道了。」 簡礎洋和她約了三天以後。 盡避沒有必要,那天杜樂茵還是和同事調了假。她很早就起床,把剛搬進來住的這間屋子從頭到尾清理了一遍,拿著一塊菜瓜布,把每一塊磁磚都仔仔細細地擦了,直到發亮為止。 她不嫌累,這兒是屬於她的城堡,沒人可入侵,她把自己所有的心神精力全心全意貢獻給它,至少這一次,她不用擔心真心白費。 打掃好了,她給陽台的花盆澆了水,幾朵小白花迎風搖曳,很是惹人憐愛,她用手撥弄,勾了勾唇。當初買這盆花的時候是希望簡礎洋也可以看見花開的樣子,沒料兜了一圈,終究還是無緣。 晚上七點,杜樂茵來到簡礎洋預約的餐廳,侍者領她進去。 只見他早已候在那兒。他服裝正式,一身深灰色西裝搭配酒紅色領帶,頭髮梳理得十分整齊,襯托出他剛凜五官,比平時上班還要更出色幾分。 他正和一旁的領班交談,黑亮的眼注意到她,便轉過頭朝她這兒一笑。「你來了。」 「嗯。」杜樂茵掩住自己猛然失序的心跳,淡淡地走了過來。 簡礎洋很忙,但他一向有個優點,就是絕不遲到,即便真臨時有事也會提早通知,不會教人白等。 「吃什麼?」他把Menu遞給她,似乎打算吃飽了再談。 她沒異議,想兩人確實好一陣子沒這般平平靜靜地吃過一頓飯了,往後……機會應該更少。 她點好東西,發現他盯視自己的目光直接得有些……逼人,只得喝水掩飾,裝沒知覺。 今天,她希望能給兩人的關係做個明確的收尾。 簡礎洋並未急著交談。他開了一瓶酒,酒香醇烈,單寧厚實,看得出是頗有年代的好酒,這時,忽然有個穿著花稍西裝的男人朝他們這桌走過來,頭頂上還戴了一頂誇張的黑色禮帽,教杜樂茵一時傻眼。 「美麗的女士,不介意我為你們做些餘興表演?」對方一揖,手裡捧著一束鮮紅玫瑰,模樣像是小說漫畫裡出現的魔術師。 她知道有表演者會跟餐廳合作,在顧客的桌邊做些節目,收取小費,但從沒遇過。 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看向簡礎洋,見他沒反對之意,想想也好,省得兩人相對無言,徒留尷尬。 她朝那人點點頭。「好,麻煩你了。」 男人一笑,開始表演起來,他動作靈巧,從手裡變出一朵一朵的花兒,各式各樣眼花撩亂的小魔術很討女性喜歡,杜樂茵連同別桌的顧客都看得目不轉睛。男人走到簡礎洋那兒,道:「請這位先生將雙手借給我。」 一向不大喜歡這種事的簡礎洋難得配合度很高,他伸出雙掌,在魔術師的指示下攤開平放,再彎指相合起來。魔術師在他手邊比劃一會兒,忽地打了個響指。 「一、二……三!」 「嘩——」全餐廳的人都被這一幕給吸引,粉色氣球綁著蝴蝶結乍然展現,如夢似幻。 杜樂茵傻了眼,看向面前的男人。只見他張開的手心裡躺著一朵白色玫瑰,短短的一截綠莖上戴了銀白色的鑲鑽戒指,兩相輝映,扎得人頭昏眼疼。魔術師不知何時退到了一旁,換上的是小提琴現場演奏門德爾頌的(結婚進行曲)…… 到這地步,她再傻,都明白是什麼了。 不會吧…… 簡礎洋起身,拿著白玫瑰和戒指,在她面前站定。「上次是我說得太簡便了,所以這次我想正式一點——樂樂,嫁給我好嗎?」 杜樂茵怔了。 她睇向那一朵朵白玫瑰,那是她最喜歡的花,被放在她最喜歡的人手裡。他的指掌依舊寬厚、有力,曾經,這一雙手給過她各種各樣不同感受。杜樂茵抬眼,看見了他又黑又深的眸,時光彷彿倒流,回到兩人初遇的那一天,她想起那天正是陶蜜亞結婚的日子,他那般黯然神傷、借酒澆愁,原來…… 四周人注意到這一幕,在一時的驚訝過後歡騰起來,有人鼓掌,有人喧鬧地嚷著:「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聲音越來越響,響得杜樂茵逐漸麻痺了,渾身的顫抖靜止下來,她默默接過簡礎洋手心裡的戒指,感受到指尖的冰冷。 「吃飯吧。」她只淡淡說了這一句。 「樂樂?」簡礎洋隱約察覺她反應不對,至少不是一個女人接受自己心愛男人求婚後該有的樣子。 但餐廳上下卻因女主角的首肯沸騰起來,旁人鼓掌、叫好,甚至還有熱情些的前來敬酒祝賀,連餐廳經理都過來給他們獻了一束花。「祝福兩位百年好合。」 這一來一往間,就讓他忘了追究杜樂茵的情況。反正她已收下戒指,代表同意,那麼剩下的應該都只是小問題…… 想著,簡礎洋這段日子裡的鬱悶也就消了許多,盡避安排麻煩,其間也沒少受旁人調侃,可眼下的結果令他覺得值得,連平日不大碰的酒都多喝了兩杯,導致無法開車回去。 兩人走出餐廳,簡礎洋準備叫車。「我先送你回阿銀那兒,這兩天有空把行李整一整,我週末接你回來。」 杜樂茵在他後頭,始終沉默,他回過身來,不解。「樂樂?」 隨即,他愣住了。 「還給你。」杜樂茵走上前,從口袋裡把那枚戒指掏了出來,在他還不及反應前,拉過他的手,將之置放回上頭。「剛才在餐廳裡太多人,我不想……讓你失了面子。」 這話說得很白,加上她歸還戒指的動作,已是明確的拒絕。 簡礎洋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眉宇擰起,這絕對大大超過他認定的鬧脾氣的範疇了。 杜樂茵收回手,清明如水的眸子裡,沒有喜悅沒有感動,甚至連一點美好的情緒都看不見。指尖冷涼,她把手插入口袋裡,碰觸到那朵玫瑰,不禁笑了笑。「我們家包含我在內,一共有三個小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