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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蘇曼茵 綺南雁把玉梳送到她手裡,合上她的指尖,要她緊握。 「這個,就當我送你最後一個禮物,往後你的幸福……跟我再也沒有關係了。」這番話其實說得不太恰當,彷彿情人間依依訣別。他有什麼資格這樣說呢? 綺南雁暗自苦笑,他說得曖昧不清,聽的人也糊里糊塗。史璇瑩瞧上去失魂落魄的,好像還真聽得懂似的,她…… 他心弦一震,連忙把目光投向遠處,不願再深究下去。 「嗯。」璇瑩低下頭,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翻騰著一陣苦澀、一陣甜蜜。 這柄梳子,就是她唯一能得到的一切了,是嗎? 說的沒錯,以後他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是吧? 「走太遠了,該回頭了吧?」綺南雁放手,退開一步。 璇瑩愣住了。 這句話,他以前也對她說過——那時他們還有秀川,她每天沿著山路小徑漫步,而他總是遠遠地、靜靜地守在她身邊,無論何時轉身,他也不曾離開。 他呼喚她回頭,說是怕她走太遠了,不安全。 那時她有多傻呀!傻傻地以為綺南雁會站在她這邊,傻傻地以為他只是單純守護,然後傻傻地掏心掏肺,連心也…… 早知道要傷心,當初就不該走太遠呀…… 「不要,我自己知道怎麼回去,你想走就走吧!」 她故意回他一模一樣的話。在小園林裡,那麼短暫的一個月,他們交談過的每一句,她都深烙在腦海。 「那我走嘍?」綺南雁神色一變,也憶起了在小園林裡一同散步,一塊兒說笑的種種。她那明艷的笑容和清脆的笑語,如今仍像蠱毒般侵蝕他的心…… 他猛然一震。他奶奶的,今兒怎麼又干了傻事?到底要學幾次乖,才能徹底拋開她,離她遠一點。 「你走啊……」她細如蚊蚋地低聲回應。 而這回,他真的走了。 不再留連於她身畔,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 回到金織紡,已經接近黃昏。奶娘和丫環們都急死了,好不容易盼到她回來,便趕緊替她換回原本的裝扮,帶著選好的布料回丞相府。 璇瑩累壞了,回房鞋襪一脫,便睡倒在寢室裡。 奶娘跟過來,見她身邊連條被子也沒有,坐到床沿上,殷慇勤勤地為她覆上薄被,溫柔地拍撫她的背,順順她長髮。 「有見到想見的人嗎?」遲疑了會兒,奶娘終究還是問起。 自逃婚回來後,二小姐整日哭哭啼啼,說自己有個非見不可的人。好不容易找了借口去金織坊選布料,其實是想溜出去找人——說真格的,這樣莽莽撞撞、不顧一切地飛奔出去,真能找得到人嗎?她也勸了,二小姐卻說不管,總要溜出家去才有機會試試。可讓人擔心、讓人煩惱還不夠似的,一個人孤單單地回來,卻又三魂不見七魄,彷彿搞丟了半條命。 「當然見著了,我運氣一向很好。」璇瑩又捏了捏喉嚨,明明沒東西卻梗得很,鬧得她整天不舒服。她轉頭把臉埋入枕頭,不欲多說。 「那就好,那就好……該說的都說完,就不會有遺憾了。」奶娘喃喃吁歎,挪動老邁的身軀,吹熄桌案的燭火,好留她獨自安靜。 房門咿呀地合上,璇瑩終於得以放心地轉身平躺,雙手規矩地交疊在腹部,感覺自己就像一具冰冷的屍。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微偏頭,窗外月光濛濛,淒涼地灑在她臉上,豆大的淚珠忽然一顆接一顆滾落,彷彿永遠止境。 那樣千辛萬苦地跑出去,好不容易見了他……結果,到底都跟他說些什麼? 明明有滿肚子的話,為什麼不說出口?她怎麼笨得連句話都說不好呢! 「我……」萬般艱澀,她才吐出一個字,停下來咳了幾回,又模糊不清地低喃:「我……喜歡……你……」要她怎麼說呢?過幾天就要出閣了,再怎麼心儀一個男人,自己終究是個閨閣姑娘啊! 「我……愛上……你了……」這話只能說給自己聽吧!她只能在空蕩蕩的房裡,獨自傾訴。「你……可以……不可以……也對我……對我……帶我走吧……」 轉眼間,淚便滿頰。 第5章(2) *** 翌日。 奶娘進房來,一揭簾,便瞧見璇瑩那張淚痕斑斑、哭倦了的臉,心下歎了口氣,便要丫環們統統別進來打擾。 從此之後,璇瑩便迅速消瘦,無論多麼珍貴的山珍海味送到她眼前,她吃沒幾口就臉色蒼白,轉身便嘔光了。直到大婚前夕,她只能勉強喝下少量湯藥。大夫瞧過了,只說是心病而起。 眾人聽了,均是無可奈何——說到底,璇瑩就是固執不想嫁嘛!可為人父母者,豈能任由女兒拿自己的終身大事吵鬧胡來? 無論她是存心反抗,抑或心情鬱結,婚禮仍得照辦。 璇瑩食不下嚥,終日把玩著那柄得來不易的翡翠玉梳,有時似乎夢見綺南雁闖進婚禮強行把她帶走,有時輾轉難眠,氣惱自己何必如此單相思。 明知綺南雁對她沒有那樣深刻的感情——他對她是不錯,在小園林,在客棧裡,還有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但他意思已經夠清楚了,她的幸福,與他無關,一要到此為止,他不會再為她做任何事了。 一日煎熬如三秋,終於到她出閣的這一日。丞相府內外熱熱鬧閌,處處喜氣洋洋,璇瑩閨房裡的丫頭來來回回,忙著張羅打點。 該她更衣時,兩個丫頭把婚袍捧過來,仔細攤開,大紅色的錦緞上密密繡著金綵鳳紋,燦爛得教人睜不開眼。 璇瑩絕望地看著它,眼淚便撲簌簌地掉,當著眾人的面,禁不住掩面大哭—— 非得這樣嫁人嗎?這張天羅地網,眼看就要朝她罩下,可……可是她真的沒辦法嫁,如果這輩子沒能和綺南雁,那……就算了!可她真的不能嫁啊…… 「二小姐。」奶娘憐惜地坐到她身畔,這從小偎在自己身邊吸著她奶水的小娃兒,如今已是亭亭玉立了。「你這樣,教人怎麼放心呢……」 明明是辦喜事,偌大閨房裡,卻是人人含著眼淚,誰也不忍多看小姐一眼。如此婚姻,還值得賀喜嗎? *** 天空忽然落了一場雨,雨聲淅淅瀝瀝,擾人不得好夢。 綺南雁醉眼惺忪地睜開眼,看了下窗外的雨,繼續倒頭大睡。 昨兒實在喝得夠多了,還以為可以就此人事不知,一覺睡它個三天,不料竟給雨聲吵醒……他奶奶的。 房門咿呀開了又關,醉眼朦朧中,只見模模糊糊的人影飄動。八成是店小二進來收拾酒瓶吧?他不假思索朝那人喊道:「喂,再多來幾斤酒——」 小二沒搭腔,輕手輕腳地來到床畔,坐了下來,垂頭歎息。 這場面未免古怪,綺南雁皺眉撐起身子,瞇眼想看個仔細,那個人忽然傾身,越來越近,在他迷濛眼中,宛如雲散之後明月露出臉來一般,他不禁屏住氣息,無法相信自己所見。 真正的她,現在該在花轎上,眼前只是幻覺吧? 他朝她伸出手,拇指觸到冰涼的臉頰,她淚眼相對,極是埋怨,溫熱的淚珠頓時沾濕他掌心。 她怎麼哭了?誰膽敢惹哭了她? 即便是夢境,她淚眼婆娑的模樣仍是在他心上割出一道傷,令他錐心刺骨,疼痛不堪。 向來只見她笑,她笑起來的模樣,連冰雪也跟著融化,生氣發怒時,燦亮的黑眸宛若噴火,紅撲撲的粉頰嬌艷妍麗,如盛放的牡丹。總之,她不適合哭。 大手穿越柔軟到不可思議的髮絲,伸至她光滑的後頸,輕輕一勾,她便宛如一朵粉紅色的雲,軟綿綿地迎面而來—— 他低頭攫住她的唇,如飲鴆酒,如噬蜜糖,熾烈又致命的吸吮她唇齒舌尖美好的芬芳。他雙手捧住她的臉,拇指揉去臉頰濕潤的淚痕,他想安慰她,別哭、別哭……慢慢會好的,過一段時日,她終究會忘記他,再過一段時日,她會發現唯有守護在她身邊的人才是最真實的。她會有疼愛她的丈夫及家人,在她熟悉的貴族丈夫家,過悠遊自在的生活,徹底忘了他這江湖過客。 他從來不是不喜愛她,故作冷淡、無視她的心意,只是心疼她這般珠玉嬌貴,何必跟著一無所有的他……不值啊! 蜿蜒地吻著她的臉,抹去那教人心痛的水痕,指尖穿入豐厚的秀髮,她身上瀰漫的香氣、輕柔壓抑的喘息,那麼真實的溫度……他微微蹙眉,有些不可置信,縹緲的神智忽然歸位,他一顫,心在渴望繼續擁她入懷和必須立即推開她的兩難之間拉扯,一股強烈的酸楚狂襲而來。 「你幹什麼!」 最後,理智贏了,他憤然推開她,力道之大,竟讓她硬生生跌落床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