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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千尋 這事可大可小,倘若真的鬧開,皇后責怪嘉旭、嘉陽,便成了是非不分,若她秉公處理,虧了自家兒子,嘉旭、嘉陽這可是把皇后娘娘給得罪死。 明裡不說,暗地裡能用的手段還能少? 嘉旭一把抓住嘉陽的手,後悔自己沉不住氣,才會鬧出這一出。 皇后娘娘是什麼性子啊,就是個睚眥必報的,有皇太后鎮壓,後宮還是時不時發生齷齪事,各宮的娘娘們,哪個不是時時警惕、處處小心,這會兒…… 通常伴讀的年紀會比皇子們大上一、兩歲,獨獨鍾宇圜年紀和三皇子相仿,當初他進宮伴讀一事,皇后娘娘大力反對,是皇上堅持,他才能進得了宮。 進宮前,爺爺和爹都親自指導過他,讓他謹慎、守分寸,蔣叔叔更是千叮萬囑,讓他避開四皇子。 蔣叔叔還分析過皇后娘家與尚書府間的恩怨,要他謹記在心,可是現下這狀況若真鬧到皇后娘娘跟前,莫說三皇子吃不完兜著走,身為伴讀的自己也無法全身而退。 看一眼嘉旭的神情,宇圜知道自己必須出這個頭。 他走到劍拔弩張的兩人中間,握住嘉陽的手,對他輕輕搖頭,兩個小傢伙的鐵桿交情早已經養出來,嘉陽見宇圜這樣,再看二哥一眼,嘉陽鬆開嘉鑫的手,往後退兩步。 嘉鑫得意洋洋,仰起下巴用鼻孔瞪人。 怕了嗎?識相就好,就算是他的錯又怎樣,母后說了,他的身份就是能狠壓他們一頭。 沒想到嘉陽剛鬆手,宇圜竟上前一步,從正面抱住他,嘉鑫被抱傻了,怎麼回事?他憑什麼?怎麼敢抱自己?他可是堂堂的嫡皇子啊,可是被人抱的感覺……真好…… 父皇不會抱皇子,母后更不會抱他,乳母在他兩歲時就被趕出宮裡,其他的宮女、太監沒人敢隨便碰自己的身子,可是鍾宇圜……他怎麼敢? 嘉鑫回過神,想要推開他,卻聽見鍾宇圜在他耳邊說—— 「不要難過,我知道你不好受。」 他、他說的這是什麼話?腦子給驢踢了嗎?陳嘉鑫哪裡不好受,他明明就得意洋洋,明明就樂在其中,沒看見他嘴邊的嘲笑嗎?不好受的是嘉陽好不好?嘉旭瞠大雙眼,不知道宇圜在演哪一出。 但嘉鑫勾起的嘴角垂下,連眉毛都垂了,整個人看起來像受盡委屈的小可憐,都是因為鍾宇圜的話。 他的話像醋汁,漫過嘉鑫胸口,把他的心泡得發酸。 「誰說我不好受?我得意得很,我樂得很,把這群笨蛋狠狠踩在腳底下,是我最高興的事。」嘉鑫嘴上說著硬話,可是想推開宇圜的雙手鬆下。 「你不好受的,二皇子做錯了,身為哥哥,對弟弟應該一視同仁,帶了伏苓糕,不應該只給五皇子,就算四皇子不喜歡吃,他也不能偏頗。」 嘉陽聽見宇圜的話,眼珠子快冒火了,虧他這麼喜歡宇圜,他居然在這個環節倒戈,還編派起二哥的不是。 怒氣往上竄,嘉陽想把宇圜扯開,但嘉旭搶快一步,將他阻下。 宇圜的話聽進嘉鑫耳裡,鼻子發酸,對啊,就是這樣,不公平,全部的哥哥都對他不公平! 「四皇子肯定不明白,為什麼哥哥弟弟們見著你,都要繞路而行?為什麼不同你玩?為什麼有好吃、好玩的,都不叫上你?對不對?」宇圜一面說話,一面輕拍嘉鑫的背。 娘每次想說服他什麼事,就會這樣做,順著順著,就把他的毛給摸順,所以他依樣劃葫蘆,對著嘉鑫做同樣的動作。 「誰稀罕。」他甕聲甕氣說著,趾高氣揚消失了。 他在哭嗎?這會兒嘉陽也發現不對勁,那個小霸王,只有人家怕他的分兒,哪有他怕人家的分兒。 「誠如四皇子所言,您是嫡子、身份高貴,想把誰踩在腳底下,就把誰踩下,兄弟們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所以大夥兒不是不喜歡你,而是害怕你啊。 「兄弟之間打打鬧鬧是常事,萬一同你走得太近,要真是打鬧起來,你一個不開心,轉頭向皇后娘娘告狀,誰吃罪得起? 「就像今日這件事兒,若是發生在二皇子、三皇子之間,兩人罵幾句、打一架,就算打得滿頭包,淑妃娘娘問起,他們肯定會異口同聲說:『不小心摔了。』誰也不會洩誰的底。 明兒個一早起來,又歡歡喜喜哥倆好一對,誰也不會把昨天的事記掛在心。您說是不是?」 宇圜鬆開四皇子,卻握住他的手,拉著他走到自己桌邊,讓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大家像看怪物似地看著嘉鑫,他居然沒有反彈,居然乖乖坐下?難道……他的乖張真的是因為大家的疏離? 宇圜眼神示意,嘉旭、嘉陽相視一眼,也搬了椅子坐到宇圜桌邊。 「我娘常說,兄弟之間的感情是從小打起來、鬧起來也養起來的,正是這些吵吵鬧鬧,讓大家長大之後,特別能夠記住兄弟之間的好。可是四皇子,像您這樣,端著高高的嫡子身份,誰敢同你吵鬧?不吵、不鬧,又哪來的情分?」 宇圜從桌子底下拿出食盒,打開,裡頭是蔣叔叔捎來的玫瑰酥,娘做的。 這些日子,他給娘寫信,穿娘做的衣服,吃娘做的糕餅,他覺得娘像在自己身邊,從沒離開過。 他把玫瑰酥分給眾人,內心提醒自己,回去後要把今天的事寫在信裡告訴娘,娘肯定會以他為傲。 嘉鑫咬一口玫瑰酥,味道好極了,皺皺的小臉舒展開來。 見他毛順了,宇圜轉頭問:「三皇子,我講的對不對?」 嘉陽笑開,一手搭上嘉鑫的肩膀,說:「沒錯,就是這個理兒,四弟動不動就端出嫡子身份,動不動就要向母后告狀,誰敢親近你啊,又不是自找死路。」 「那以後我不告狀就是。」他吃得兩頰鼓起來,可愛得很。 嘉旭笑開,今天的事能這樣落幕再好不過,他摸摸嘉鑫的頭,順著梯子說道:「今兒個是二哥思慮不周,下次不會了,四弟別氣二哥好嗎?」 嘉旭這樣說,嘉_反倒不好意思,低聲說:「這件事是我不對,二哥,對不住。」 「就是、就是,這才是兄弟該有的樣子。」宇圜笑著,又給嘉鑫一塊餅,這餅味道太好,讓人一口接一口捨不得停下。 「宇圜,你對你弟弟也這麼好嗎?」嘉鑫哪壺不開提哪壺。 宇圜皺起眉頭,沉聲道:「我娘病了,我沒有弟弟。」 嘉旭想起娘私底下的議論,問:「你家的公主夫人待你好嗎?」 宇圜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光是皺著眉頭,像個小老頭似地。「皇上給爹爹賜婚的時候,我很害怕的,我告訴娘,我怕爹爹不要我們了,你們知道我娘是怎麼說的嗎?」 「怎麼說?」嘉莛仰著小臉,好奇問。 「我娘說,不被愛的人並不可憐,可憐的是不愛自己的人。與其計較爹疼不疼我,不如加倍疼愛自己。」 「怎麼疼愛自己?」嘉莛奶聲奶氣問。 「定下目標,朝著未來努力,等我變得夠強大,海闊天空任遨遊,誰也為難不了我,所以學會很多本事,是愛自己的第一步。」 「海闊天空任遨遊?」聽著他的話,嘉陽的心飛起來了。 「對,娘說與其盼著別人,不如盼著自己,娘說,別人給的幸福不叫幸福,別人給的快樂只是空中樓閣,要自己爭取來的才實在。」 宇圜的話激勵了皇子們,也讓從頭到尾站在書房外,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陳羿動容。 果然是無雙的兒子,同樣的磊落、同樣的真誠,他用真心弭平了兄弟間的紛爭,唉,唯有無雙才教得出這種兒子,當年他不該負氣放手的。 陳羿走進書房,秦公公見狀,讓眾宮女在外頭待著,自己連忙跟上。 皇上進書房時,皇子和小伴讀們正吃著玫瑰酥,說說笑笑,一看見皇上,大家連忙起身行禮。 陳羿慈愛地摸摸每個皇子的頭後嘉勉幾句,轉身打量起宇圜。 宇圜今天穿著一襲月白長衫,質地高貴,款式卻不張揚,唯有在衣角處繡上幾竿修竹,布料是雲錦,每年江南都會呈上來的貢品,數量不多,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賞賜過尚書府。 不過捨得用這麼好的布料給孩子做衣服,可以見得,這孩子並未因為無雙不在,受到虧待。 陳羿和宇圜對視,小小的孩子,眼神乾淨清澈,沒有面對權威者時的恐懼與害羞,他在看宇圜的同時,他也好奇地打量自己,那個表情態度與眼神,讓陳羿想起無雙。 也是這樣一雙飽含智慧的眸子,也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好像天地萬物都不能為難到她,不知道她哪兒來的自信,但,他喜歡她的自信。 丘太傅私底下對他誇獎過宇圜,最終以「此子心地純善,若干年後,定能為國家棟樑」做結語,聽見這話,陳羿還當丘太傅說話誇張,如今一看……五歲孩童能將兄弟間的紛爭處理得這麼圓滿,丘太傅所言並無誇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