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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千尋 「會不會是嫁禍?」 「有想過,皇上暗擄了幾名禮王府的下人,兩相比較,同樣的大小、同樣的草書,連烙痕深淺都一模一樣,而最大的證據是,禮王府總管事看見存活刺客時,一眼就認出對方。」 沒弄錯就好,孟晟問:「皇上打算怎麼做?抄家滅族?」 「放心,現在是太平盛世,能少點事兒,皇上自然不會多事,一個月內禮王會死於舊疾,半年內,他兩個兒子會陸續遭遇意外,至於禮王府……禮王好色,自從氣死禮王妃之後,後宅早就一團亂,到時自然是樹倒猢猻散。」 「皇上心有定見就好。」 「說實話,你怎麼知道會有刺客?」鍾岳帆正色問。 果然是在戰場上歷練過的,一眼就瞧出問題所在。「你在說笑吧,我怎麼知道會有刺客?」 「你不知道怎麼會做出這等安排?」 四十個人,多大的陣仗,皇上都說微服出巡了,自然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行蹤,他竟敢違反聖意,讓那麼多人在白馬寺裡外佈置,若不是事先嗅出危機,怎麼可能? 「返京後,我本來要在京畿大營領個差事,可皇上厚愛,讓我進宮當差。你又不是不知道宮中侍衛是哪些人,一個個都是權貴之後,我這個出身比人低的人,要領導他們,能不露幾手功夫,能不更謹慎細心?」 「可是……四十個人未免過度謹慎?」 「是過度了,要是讓皇上知道我把微服出巡搞出這麼大陣仗,定是要不歡的,但皇上第一次命我陪同,我敢不謹慎?」 鍾岳帆笑道:「過去在營裡,人人都說你是個福將,只要你在,再危險的戰事都能化險為夷,沒想到現在還是一樣,一次的過度謹慎,就讓你立下這麼大的功勞,還救了皇上的性命,封侯賜爵,知不知道現在朝堂上有多少人羨慕你?」 「羨慕我傷成這樣?嘴巴說說容易,事到臨頭,就不信他們不躲。好啦,多囑咐你一句,別把我的情況往外傳,我這是怕孟霜、孟瑀擔心,才透露事實,連在秦公公面前,我都裝得虛弱無比。」 「明白,如果你傷得沒有想像中嚴重,不曉得有多少嘴賤的,等著在背後落井下石呢。」鍾岳帆笑道。 孟晟歎氣,這就是文官和武官最大不同,人家一支筆、一張嘴就能顛倒是非、倒因為果,讓他們這些口拙的武官百口莫辯、處處下風。 「孟霜真的懷上了?」孟晟問。 「是,我爹娘很高興,家裡又要多一口人。」 娘是個寬厚婆婆,卻也處處看不上孟霜,畢竟和家教良好、行事周全的雙兒相比,孟霜簡直無從比較,更何況娘與雙兒的感情,與其說是婆媳倒不如說是母女,這麼多年下來…… 說句誇張的,娘可以沒有兒子相伴,卻少不了雙兒在側。 他也知道孟霜委屈,可為人子女豈能道父母不是,幸好孟霜懷上了,這讓母親對孟霜另眼相看,近日相處也親厚許多。 「那燕無雙怎麼辦?」孟晟低聲問。 「我曾與皇上約定,若三個月內找不到無雙,就要為她發喪。」 「發喪?她沒有死,你怎麼可以……」他為無雙不值。 「京城流言四起,說道雙兒善妒、不守婦道,隨著我與孟霜的故事在酒樓茶肆廣為流傳,雙兒的名聲被傳得不堪入耳,日後就算我找到雙兒,她也無法在京中立足。我想通了,就依皇上所言,讓『燕無雙』死去,『雙兒』重生,這樣也好。」 「皇上?」君王插手大臣的家務事?不合理! 「對,我從沒對你說過,其實皇上心儀雙兒,等雙兒不再是鍾府夫人,他想與我公平競爭……」鍾岳帆諉諉道來那年的事,從初遇到無雙拒絕入宮,再到賜婚。「若不是皇上在最後關頭放手,雙兒無法成為我的妻子。」 「用落髮為尼來恐嚇皇上?」孟晟失笑,她是有多大的膽子啊,竟敢拒絕皇上,就不怕皇上降罪,家族遭殃? 「是,那時她就擺明態度,絕不與人共事一夫,即使那張鳳椅再榮耀尊貴,也不值得她與人分享丈夫。是我低估了她的決心,是她的溫柔體貼讓我相信她會願意為我、為圜兒妥協,才會有今日的事,孟晟,你可知道我心裡有多後悔?」 「你打算怎麼做?」 「找到她、說服她,讓她明白,就算有孟霜,我也絕對不會苛待於她。」 「到現在,你怎麼還會認為,她對婚姻的要求僅僅是不苛待?」孟晟真想拿塊石頭,砸開他的腦袋。 「我知道她要的更多,但我有圜兒,她再疼愛圜兒不過。」 「你覺得用她對圜兒的愛綁架她,就能讓她乖乖留下?如果可以的話,她怎麼會在你和孟霜的新婚夜離去?」 「不然呢?你要我怎麼做?放棄孟霜嗎?她腹中已有我的孩子,我怎麼可以這樣?」 看著好友的掙扎,孟晟滿懷歉意,他試著向岳帆分析。「那時候,她還是你的嫡妻,她還在圜兒身邊,她是伯母心中最好的媳婦,是府中下人眼底寬厚的主子,在處處佔上風的時候,她都寧願選擇離去。而現在,她不是嫡妻、不是正室、不是主持中饋的夫人,甚至會成為旁人眼裡的小妾,你說,你能用什麼說服她留下? 「岳帆,看清楚事實吧,在你帶孟霜回府的時候,在她撞柱自殘的時候,在她說她要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時候,你已經失去她。」 孟晟的話令鍾岳帆惱火,若不是他躺在床上無法動彈,他會狠狠揍他幾拳。 只是……就算把他揍得傷痕纍纍,他也無法反駁孟晟強而有力的說詞。 「不管怎樣,我都不想放開無雙,我愛她,我不讓她走,不要她在我的生命裡失蹤。」 鍾岳帆重申著相同的話。 孟晟眼底有一抹濃濃的哀愁與悲憐,他說:「對不起。」 鍾岳帆苦笑,他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因為孟霜是他的妹妹?不……該說對不起的是他。 他深吸氣,望著最好的兄弟,好半晌才開口,「無論如何,我都要再為自己盡力一次,你無法想像這些日子我有多痛苦,你無法想像我有多思念雙兒,她帶給我的幸福是旁人無法給的,我忘不了她、損失不起她。」 孟晟低聲道:「有個朋友對我說,有一種愛叫做『希望他幸福』,有沒有想過,無雙之所以退出,是不是因為愛你,是不是因為希望你過得幸福?」 鍾岳帆搖搖頭,啞聲道:「失去她,我怎麼幸福得起來?」 兩個大男人看著對方,無法言語,沉默在兩人之間流竄。 過了很久,鍾岳帆打破沉默。「孟晟,我不求你理解我的感受,因為你沒有遇見過愛情,不知道失去它會多麼令人摧心。」 鍾岳帆起身,走出他的房間。 看著他的背影,孟晟喃聲道:「我明白的,因為我已經遇見愛情,所以我會傾盡全力不教自己失去。」 片刻,他揚聲輕喚,「來人。」 守在門外的小廝推門進屋。 「去把鍾少爺帶過來。」 「是。」小廝應聲,走出門外。 孟晟握拳敲兩下床板,道:「出來見見圜兒吧。」 聽見孟晟的聲音,無雙遲疑了一下,方才拾級而上。 推開衣櫃門,走到孟晟床邊,兩人對視皆無語,因為她聽到所有的話,而他知道她全部都聽見了。 她訝異皇上對自己仍存有好感,還以為皇上早已釋懷,早已認認真真地把她當成妹妹看待,他們說好的啊,怎麼會…… 「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孟晟道。 他以為可以一直瞞下的,但現在他無法這麼做,他可以為愛情付出一切,卻無法讓自己在她面前當個小人。 「什麼事?」 「我告訴過你,當時岳帆身受箭傷,長箭穿肩而過,箭尖淬毒,情況一度危急,我安排孟霜喬裝成男子貼身照料。」 「是,我記得。」 「我說那毒物讓岳帆迷失心智,讓他們有了夫妻之實……不是這樣的。」 「不然呢?」 「是孟霜迷戀岳帆,在他傷口將近痊癒時,往湯藥裡下春藥,才會有後來的事,對不起,整起事都是我的錯。」 無雙終於明白了,明白他為什麼總說對不起,總有那麼多的罪惡感。 她搖頭,輕問:「你在這時候告訴我事實,是不是因為心軟了?因為聽到岳帆的痛苦、思念,因為覺得對岳帆深感歉意,你想要我回到他身邊?」 「不對,告訴你是因為我不允許站在你面前的蔣孟晟是個小人,我同情岳帆,但是很抱歉,我是個自私的男人,我不允許你回到他身邊。因為你走了,我會更痛苦、更思念,因為我的玻璃鞋花好久的時間才找到合腳的女人,因為我可以失去全天下也不能失去你,因為……無雙,我要你在我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