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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唐絹    


  尹勢察覺問題有些不對勁,宿子好像不怕他是殺手,而是想知道他為她養病的這些錢從何而來。

  他不回答,只是瞇著眼細看她,想看透這小東西到底在想什麼。

  「我們現在可以過得那麼好,我的藥錢、那些好吃的東西的錢、那些保暖衣物的錢……都是、都是……」她的牙關開始打顫。「都是你殺人換來的?「尹熱有些沉不住氣了。「你想問什麼?宿子。」

  宿子不理他,心裡很激動,還自說:「你因為殺人,所以每天都那麼疲憊;甚至因為殺人,還受那麼重的傷,是嗎,阿勢?「「這是我的抉擇,不關你的事。」尹勢的口氣硬了起來,想要杜絕宿子往那個方向去想。

  「可是你是為了我,才那樣抉擇的!」她也強硬的說出一直盤據在心裡的話。

  「那又怎樣?只要你不怕我,不覺得我骯髒,我什麼都可以做!」尹勢熱烘緊繃的身子趨向前來,緊緊的抱住她他發現宿子的身子抖得厲害,環抱的手臂更是緊了些,想要溫暖她。

  他放軟口氣,又輕聲輕氣的說了一遍。「宿子,只要你不怕我,我真的別無所求,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好嗎?

  嗯?」

  宿子低頭,身上的顫抖仍然不減。

  尹勢覺得有異。「宿子?」

  「你放開我……」宿子小聲的說。

  「什麼?「尹勢一愣。

  「我……是……我是罪人。」她硬咽的說:「我……是把你逼得做出這個抉擇的罪人。」

  尹勢本來可以是個正直善良的好人,是因為她,是因為要照顧她、保護她,才被逼上這殺人的絕路的。

  她怎麼可能明知這一點,還厚顏無恥的待在他身邊,若無其事的接受他的好、他的付出?她做不出這麼殘忍的事。

  尹勢瞠大眼,瞪著她。「你在說什麼?」

  他的口氣變得激動。「你到底在胡說什麼?「「你甚至差點設命了……都是我害的,是我害你的……」宿子陷入自責,無法自拔。

  她掙開尹勢的懷抱,蠕動著想要退開,拉遠兩人的距離和關係。

  「不准說這樣的話!」尹勢強硬的把她拉回來。「不准離開我!」

  「不要,我不要再這樣了……」宿子掙扎著、掙扎著,最後掙扎得哭了出來。

  「我不要再害你這樣!」

  天知道,她這些自責的話,比害怕他是殺手更教尹勢心痛。

  他為她做的這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他從來沒有要她負責、贖罪。

  宿子不斷的哭泣、不斷的掙扎,那想要離開他視線與懷抱的模樣,真的嚇到他了。

  他的胸腔裡滿足怒氣,也滿是悲傷,不知道該怎麼壓抑這些情緒,只能順著本能,阻止他心愛的人離去……最後,他幾乎是失去理智的強吻著宿子,緊緊箍著她的頭顱,霸道的要她接受他的吻,好抹消她的自責。

  當他的臉頰沾上了她悲傷的眼淚時,他更是忍無可忍,擁著她滾上了床鋪,脫了彼此的衣,想要順從自己的情慾,用熱燙的慾火溫暖她,讓她快樂、讓她舒服,讓她忘記這一切一切,只要留在他身邊就好。

  但一個巴掌,打醒了他自以為是的想法。

  尹勢退離了她,有些受傷,也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打了他耳光的宿子。

  這時他才覺得口裡一陣腥甜,刺痛傳來,原來,他的吻,並沒有讓她感到醺然欲醉,反而激起了她反抗的力量,使她硬生生的推開了他。

  宿子爬了起來,將自己赤裸的上身包在棉被裡,退到角落,像只逃避掠食者的獵物一樣,絕望的看著他。

  他愣愣的看著宿子的眼淚,發現自己的眼睛也發燙、發酸著。

  他多麼想哭啊,被心愛的人這樣注視著,這是多麼深重的痛與罪。

  「我愛你啊,宿子。」尹勢沙啞的說。

  他摸著自己身體上尚未痊癒的傷。「這些傷,全是我自己甘願受的,我沒有要你扛罪的意思,宿子……你不要哭,拜託,不要這樣懲罰我。」

  宿子只能搖頭哭泣。她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說出那些想法、坦承自己的罪狀,是多麼吃力沉重的事,她什麼都不想講了。

  看她悲傷得那麼深切,尹勢知道自己已無能為力。

  「我明白了。」他失魂落魄的站起身,穿上了衣服;但離去前,仍不忘把熱粥和湯藥放在宿子拿得到的地方。

  「我們都靜一靜。」他疲累的說:「我再去要一間房,就在你隔壁。有事就叫我,好嗎?」宿子點頭,沒說話,眼淚依舊一直掉。

  尹勢看了她好久好久,發現那些眼淚就像利刃一樣,深深的刺著他的心。他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他會心痛而死,所以他幾乎是慌張的逃離這間房。

  但他沒馬上離去,因為宿子痛徹心扉的號哭聲綁住了他。

  他什麼也無法為她做。

  只能倚在門邊,聽著她的哭聲、承受著她的心痛。

  第7章(1)

  尹勢與宿子,最後在窮州中部的田城安定了下來。

  田城是窮州中部最大的城,吃的、用的都一應俱全;甚至連在穰原都稀少到難以入手的藥材,也因為靠近產地而全都有。

  看上取得藥材方便,尹勢才選擇在這個城裡定居。

  他們住得很隱蔽,大門必須繞過許多黑暗曲折的小巷才進得了。

  窮州地處偏荒,他們又住在這種極為隱密的小巷弄裡,這下尹勢總算是稍稽安下了心,認為他們暫時沒有被追擊的危險。

  窮州氣候十分酷寒,雖然乾燥,但因為長途跋涉,冷空氣讓宿子的肺疾無法好轉;因此定居後的當務之急,就是為宿子物色最好的藥方、調養身子。

  尹勢幾乎跑遍了田城的所有藥行,訪遍了所有大夫,才為宿子取得了他認為最好的醫藥與治療。

  那天他回到了家,還是像往常一樣,開心地對躺在床上的宿子笑道:「宿子,你今天又有『苦』吃了。」他開玩笑,想要讓宿子跟著笑。

  但躺在床上的宿子沒有說話,只是悶悶的、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尹勢將她眼裡的憂愁都看在心裡,但他告訴自己,不可以跟宿子一樣。

  宿子只有他了,如果他也跟著憂愁起來,那誰來讓宿子感到快樂?

  他仍維持著笑,坐到她身邊。「窮州天氣干,你的肺承受不了。這個藥方是穰原沒有的,聽那些大嬸說,非常有效,連續吃個半旬月,就會見效。你忍耐點,要全部喝完喔。」

  宿子還是疲憊的看著他,沒有回應。

  他的笑有點吃力了。「我現在就去張羅中飯,等吃完飯,你要乖乖的喝藥,知道嗎?」

  說完,他就要起身。

  宿子伸出手,握住他的掌。

  「阿勢……」她沙啞的喚他的名。

  「嗯?」尹勢轉頭,深深的看著她。

  「你的傷好了嗎?「她有氣無力的問。「有沒有擦藥?」

  尹勢看著她病到發白、被風吹到乾裂的唇,心裡發著酸,疼著。

  他避開她注視的目光,也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想掙開她的手,倒水給她喝。他說:「你這小傢伙,我不在,你就不會倒水喝嗎?讓自己的嘴唇乾成這樣。」

  但宿子不讓他掙開,執意要問到答案。「阿勢,你的傷,真的沒事了嗎?「他知道,宿子的心中依然梗著那個疙瘩,她仍舊覺得自己是差點兒害死他的罪人,但他,絕不會讓她繼續這麼想。

  尹勢回答。「好了,我很好,好到不能再好。」

  宿子卻看他看得更認真。「騙人,你騙人。」她喃喃的說。

  尹勢皺眉,笑不見了。

  「你都不照鏡子的嗎?都不看看自己的臉有多蒼白。」

  「那不重要。」尹勢拿了藥包就要出去。

  「那什麼才是重要的?」宿子虛弱卻執著的問:「你自己的命都不重要了,什麼才是重要的?「尹勢不答。

  宿子又說:「求求你,不要再買那些藥了……」

  那些藥,是尹勢用自己的生命,還有別人的生命換來的。

  如果她再這樣若無其事的吃下去,她豈不成了以他人的鮮血為食的惡鬼?

  更何況,尹勢墮入殺手之道,造下這麼多的殺孽、背了這麼多血債,都是為了她;她不能責難他、厭惡他,但起碼可以不再放縱自己依賴他的照顧。

  她必須試著脫離他,然後……她天真的想,他就可以脫離這種種冤孽了。

  只要她拒絕再喝他為她熬的藥。

  尹勢回身,驚訝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我的病不會好起來了。」宿子咬唇,其實還是說不出心裡真正的想法,她怕冤孽這樣的說法,會傷得尹勢更深,因此只能這麼說:「可是你的身體,還能夠像以前一樣健康強壯。拜託,你顧著自己一點好不好?不要浪費錢在……」

  「這不是浪費!」尹勢心裡的怒氣爆開,口氣強硬的打斷她。「對我來說,你的命比我還重要!這就是我的答案!「「阿勢……」看他這脾氣,他們兩個大概又要吵起來了,可是宿子並不想跟他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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