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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秋水 「只要向法庭證實孩子的父母沒有能力照顧孩子,你就可以拿到她的監護權,何況以安的爸爸有暴力傾向,你可以提出這方面的證明。」 「那不是等於要以安不認他了?」她微微瞠大柔眸。 他低哼了聲,看著她懷中仍顫著身子啜泣的以安。「你認為以安還會想認那樣的人當爸爸?」 她怔了下,低垂面容看著妹妹。以安確實和叔叔處得不好,也常埋怨為什麼會有那樣討厭的爸爸……是不是真要讓以安和叔叔走上決裂一途? 「徐小姐。」他天生醇厚的低嗓,在此刻聽來格外令人感到安定,像沉篤的低音管。「對於一個沒盡過責任的父親,你又何必念舊情?若想孝順,也得看看那個人是不是值得他的子女為他這麼做。」 見她眸光閃動,似乎很掙扎,他又接著說:「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他的行為只會愈變愈可怕,愈來愈粗暴,你難道想和這樣的人再繼續共同生活下去?」 他說的她何嘗不知道?只是就算真走了,以她目前的情況,她養不養得起以安?她的存款全用完了,薪水被領走,她現在一走出這間屋子,首先面臨的就是住的問題——她要帶著以安去住哪裡? 「姐姐,我不想住在這裡……」陳以安從她胸懷間抬起臉蛋,鼻音濃重。 徐晴安拍著她後背的手一僵,有些無措了。 她相信以安還聽不懂他們討論的監護權等話題,那該是她真實的反應,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如何不懼怕這樣的爸爸?因為一個血緣和親情的枷鎖,讓她不斷吞忍繼父的言行,她是否錯得糊塗、錯得徹底? 她想起曾來關心的里長對她提過寄養家庭一事,那時她認為她並不需要那些援助,所以婉拒了對方,但現在細想起來,她除了先將以安暫置寄養家庭外,還有什麼辦法?至少,她得先讓以安有地方住,能繼續讀書,其餘的,再慢慢想辦法。 「徐小姐,以安已經表達了她的想法,你還要考慮什麼?」黎礎又看著那低垂長睫的秀致側顏。 徐晴安靜默半晌後,才站起身來。「黎醫師,謝謝你,欠你的錢恐怕還得要一陣子才能還你,不知道你診所還缺不缺人,我可以去幫忙,先用工資……」 「你怎麼這個時候還在想這件事?」他側過臉看她。「整理簡單的行李,趁你繼父還沒回來前,快離開吧。」 「我知道,可是時間已經很晚了,我想明天再——」 「明天?如果半夜他回來,你以為你還走得了?」他低嗓略提。 「黎醫師,一時間,我沒地方去啊。」她看見了他眼底的不以為然。「之前里長曾經建議我把以安送去寄養家庭,我想……」 「寄養家庭?」他連著三次打斷她的話,足見這女人惹惱他的本事有多高強。 「你想送她去寄養家庭?」 她怔了怔,不明白他眼底那抹複雜從何而來,片刻,就見他越過她,走到以安身前。「以安,帶你去住我家好不好?」他一把抱起她。 「跟又又住一起?」陳以安對上他柔軟的眼神,見他點頭,又問:「那姐姐也一起去嗎?」 他尚未開口,身後的徐晴安已走近,柔嗓略急:「黎醫師,我們不能再麻煩你了,你——」 「你怕我嗎?」他忽然側首,眸光沉沉。 她愣了下,才緩緩搖頭。他三番兩次出手相助,她感謝都來不及了,只是她不懂,他何以幫得這麼徹底? 「以安,你先去整理東西,衣服、書包這些比較重要的都帶著,我跟你姐姐有話說,等你東西整理好,就搬去我家住。」他放下陳以安,就見她忘了上一刻的恐懼,歡呼了聲,蹦跳著跑進房裡。 他將目光從那小小身影移到徐晴安身上。「我的生父和你繼父一個樣,喝醉了就是打罵老婆小孩。」 聞言,她愣怔住,片刻,她緩緩側身看著那突然道出他家庭背景的男人。如此優秀,看上去專業又意氣風發的外科醫師,也有著和她繼父一樣的爸爸? 「你很困惑吧?困惑我對你們姐妹倆的態度。」他當然知道他強行介入她們的生活很突兀,但他想幫助這對姐妹,他與她們幾度相遇不也是一種緣分? 徐晴安迎視他的凝注。她發現他有著濃密睫毛的眼眸不僅只是美麗,有時更是難以捉摸,就像他這個人。 「我的生父嗜酒如命,醉了就是打我媽、打我和我妹出氣,我媽受不了他的暴行而離開,他也因為心肌梗塞過世,當時,我和小我六歲的妹妹分別被收養。一開始,我會去看我妹,但沒幾次,收養我妹的遠房親戚一聲不響就搬走,我便再也找不到她了。」他眨了下濃睫,那瞬間,深邃的黑眸滑出一道沉沉的孤寂。 「第一次在醫院看見你和以安,隱約感覺不對,以安身上的舊傷更像是在暗示我什麼,那時就留意你們了,想不到會在我的診所再遇上。一次受傷我勉為其難當成意外,第二次受傷我可不認為會再是意外。」他像陷入兒時傷痛的回憶,目光有些幽遠。 「那樣的恐懼,我也曾經歷過,看見你和以安,我總像是看見當年的自己和妹妹。」他指著自己右眉骨上的淺疤。「這是我的生父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跡,我比你幸運的是,我讓一對醫生夫妻收養,才能一路從醫學院畢業到自己出來開業。」 她視線挪到他眉骨,那較他膚色稍白的淺疤上。她一直都知道他有對美麗的眼睛,一張一閉間,那眼皮上的搖線隱隱約約,透著神秘,略揚的眼尾添了些俊魅。 原來那疤痕背後是這樣的故事,原來他也曾有過那樣晦暗的生活,這是他對她們姐妹留心的主要原因吧? 第3章(2) 見她直瞅著自己的眉骨,他笑了聲,指尖擦過那道淺疤。「我的底都掀給你看了,你應該不會再困惑,或是覺得我別有企圖吧?」 她搖搖首,眸光柔和,唇畔攜著一抹淺淡彎弧。「只是意外聽到你的過去。」 「因為不希望你把以安送到寄養家庭,所以必須讓你知道我體驗過那種分離的心酸,我一直遺憾著到現在還是沒有我妹妹的消息。」他斂笑,又繼續說:「誰能保證寄養家庭的成員都沒有任何問題?萬一真要對孩子做什麼,你也看不到。」 她垂眸,似乎陷入為難。 他深深的歎息後,又道:「整理一下,暫時搬到我那裡去吧,否則等到明天你繼父回來了,你想走也走不了。」 她長睫眨了下,抿了抿唇。 「怎麼,怕我居心不良?」他趣味地瞅著她。 她看了他一眼,芙頰暈紅著。「不是。」 「這樣吧。你就當是跟我租房子,領了薪水再給我房租就好,平時你照樣做你的事,有空時整理一下屋內的環境。」他看出了她的為難與歉疚,又問:「你會做飯嗎?」 她點點頭。「只是家常菜。」 「那好,三餐也交給你打理,我從讀醫學系開始都是在外頭解決三餐,外食我吃膩了。」他的抱怨帶了點孩子氣。 他愈說,她的眼睜得愈大,心思繞了幾圈後,她輕喟出聲,垂落的眼簾像兩道彎月,沉靜而美麗。考慮好半晌,她緩緩點了頭。 他眉宇舒展,興味地看著她。「你一直都這麼安靜不大說話的嗎?」柔弱貞靜,像水一般,他難想像她繼父怎麼能對這樣的女孩動手? 徐晴安愣了幾秒,眼眉像是上了顏色似的,生動了。她偏著頭笑,有點嬌,有點含蓄,一種很小女兒的姿態,讓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因為黎醫師把我要說的都說完了。」她的心思在他面前簡直是無所遁形,他一眼看出了她家庭的複雜,也道出了她心裡對他那份歉疚感,既然他都明白,她又何須再多說什麼? 「黎醫師,我先進去整理東西。」她欠身,噙著淡笑轉身而去。 他捕捉到她轉身前唇畔那抹純粹誠摯的笑花,心口竟無端一跳。 他直盯著她,直到那道纖瘦身影消失在轉角。 ☆ ☆ ☆ ☆ ☆ ☆ ☆ ☆ ☆ ☆ ☆ ☆ ☆ ☆ 他略垂黑眸,指尖扣著襯衫袖口的紐扣,那雙行進的長腿卻驀地一頓,狐疑地退了步。 他並非偷窺狂,也無意探入隱私,只是房門敞開,他下意識就留意了。 「以安?」他在房門口換了聲,未聽到回應,他再開口:「徐小姐?」他敲了下門板,走進他昨夜暫借姐妹倆的客房。 床鋪上的被子疊放整齊,地板上還擺著尚未整理的畫具,他拉開衣櫃,少少幾件女性和女童的衣物吊掛著。東西還在,人應不會離開,但這麼早,去了哪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