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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心寵    


  可惜,為了助姊姊一臂之力,被困深宮,否則她也要像天邊飛燕一般,闖蕩天涯,寫意人生。

  「在下的名字,上官小姐近日便會知道。」男子淡淡笑道:「我們近日亦會再見。」

  如此回答,出人意料,似有深意,讓她不禁感到迷惑。

  他是誰?到底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知道她是誰?為什麼那樣篤定,他們會有再度重逢的一天?

  這些問題,困繞心中數日,一直不能遺忘。

  哪怕此刻就站在中宗面前,捧上自己廢寢忘食繡了三天三夜的錦衣,她的腦中仍舊盤旋著那日神秘的青衣身影……

  「綾妍,快給陛下和娘娘解釋一下,這件錦衣的寓意!」上官婉兒拉拉她的衣角,提醒她不要走神。

  她回過神來,垂首答道:「這件錦袍,衣身以牡丹為題,象徵富貴繁華之意。衣袖綴以如意流雲圖案,象徵如意吉祥。而腰帶上繡了點點金桂,在雅致之餘,亦顯金碧輝煌之色。特別是裙襬一排鳳尾羽卷,寓意如鳳于飛。皇后娘娘若著此裝,定能盡顯美艷華態,母儀天下之丰姿。」

  「不錯,不錯,」中宗連聲讚歎道,回眸望著韋後,「皇后以為如何?」

  韋後不露聲色,微微頷首,「以綾妍小姐的功力,斷不會有錯。」

  「如此『尚服』一職,朕便委任於綾妍,官封五品,希望妳能引導尚服局,今後為宮中添姿加彩。」中宗賜封。

  上官婉兒一喜,拉著綾妍,正想謝恩,不料,韋後卻忽然打斷。

  「且慢,」只聽她道:「皇上,臣妾還有一個人選。」

  「什麼?」此言一出,不只中宗,上官婉兒與綾妍亦是出乎意料。

  「皇上不如先見見此人,再做定奪。」韋後不容分說,傳令下去,未過片刻,只見一青衣男子踱入殿中。

  是他。

  看到那男子身影走近,綾妍心中便卜通一跳,霎時血液如逆流般,雙頰通紅。待他走近,眉目笑顏漸漸清晰,她更覺難以呼吸,胸中堵塞,似要昏倒……

  怎麼會是他呢?他到底是何許人也?為何能入宮門?

  難怪他知道她是「上官小姐」,還說近日便會見面,想不到,卻是在這樣的情景下重逢……

  「皇上,這是臣妾的侄兒,韋千帆。」韋後向中宗介紹道。

  韋千帆?他便是那迷倒宮中佳麗三千的韋千帆?

  綾妍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她一直以為,傳說中的韋千帆是陰柔的粉面男子,孰料,卻有一張俊朗燦爛的面容,有如陽光般能穿越陰霾,照亮人心。

  這一刻,她總算明白,為何他不過入宮數日便成了萬人迷。

  韋千帆並沒有看她,彷彿冷淡地故作不識,只俯身對中宗行禮,「草民韋千帆叩見皇上—」

  「皇后,這便是妳提出的人選?」中宗大為錯愕,「可他……是男子!」

  「男子又怎樣?」韋後笑問。

  「這……男子入後宮,似乎不妥吧?」

  「誰說的?棋博士能入後宮教導宮人棋藝,太醫能入後宮替宮人把脈治病。還有御林軍、樂師,這些不統統都是男子嗎?」她從容不迫的回答。

  「皇后說得對,但這尚服局素來皆由女子統領。」中宗笑道:「男子一不會織染,二不會刺繡,如何主事?」

  「我這侄兒與一般男子不同,自幼便對織染刺繡之事無比精通,不信,皇上瞧瞧!」韋後招招手,立即有太監捧上一幅畫卷,展露在皇上面前。

  中宗細看才發現,那並非畫卷,亦非刺繡,而是單純由染色之法製出的美人浣紗圖,由藍白紅綠四色組成,藍色為底,比喻天空,綠色為草,比喻河堤,美人白肌如雪,卻身著一襲紅衣,手中所浣輕紗亦是紅霞一般的顏色,四色分明,畫面清新古樸,煞是可愛。

  「這是……」中宗怔住。

  「蠟纈之畫,」韋千帆答道,「草民親手所製,獻與陛下。」

  「蠟纈?朕在房州之時,曾經見過,是一種傳自西南的染布之法。可蠟纈素來只有藍白二色,這怎麼還有紅與綠?」中宗迷惑。

  「陛下說得沒錯,蠟纈因為是冷染,紅花素與梔子黃皆難以著色。草民經過一番深入研究,終於找到了另外可用於冷染的紅黃色素,再加以調配出綠色,遂成此畫。」

  「真是聰明—」中宗不由得讚歎。

  「皇上,臣妾沒騙您吧,我這侄兒精於此道,可為尚服局所用。」韋後從旁慫恿。

  「可是……」中宗為難,「朕剛已任命綾妍了……」

  「不如花開並蒂,」韋後提議,「讓綾妍與千帆一同入主尚服局?」

  「這怎麼可以?」上官婉兒抗議道。

  「有何不可?女子穿衣,難道不是為了男子能夠欣賞?」韋後淺笑,「有千帆從旁輔助,綾妍更堪重任。」

  「好了好了,都別爭了,」中宗當年被貶房州孤寒之地,幸得韋後從旁勸慰,不離不棄,才能撐到得勝還朝的一日,所以,無論韋後如何驕縱任性,他都不忍掃興,「朕就下旨,封綾妍與千帆同為『尚服』,不分主副,偕力引領尚服局。」

  就這樣定了?

  綾妍只覺得耳畔轟隆隆的,忘了自己如何謝恩,如何退下大殿,只記得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她喜愛的水閣邊,觀賞楊柳拂風。

  「上官小姐—」有人踱至她身後,輕聲地喚道。

  「你……」她轉身,愕然瞪眸,「韋千帆?」

  「沒錯,正是在下。」青衣男子如今已換上錦袍,俊美的容顏更顯耀眼奪目。「在下說過,近日便會與小姐相遇,沒說錯吧?」

  可惜,這樣的相遇並非她所願。

  她寧可他只是她在市井中邂逅的平民百姓,也不願意志同道合者加入韋後的陣營。從此以後,命運的安排注定了兩人要刀劍相向吧?

  「原來,你那日研究蠟纈之法,是為了向皇上獻畫。」綾妍冷冷道。

  「沒錯,多虧了小姐提醒,千帆才能尋到其中途徑,」他微笑感恩,「否則八成現在還在迷宮裡打轉呢。」

  「怎麼剛才在皇上面前,你不這樣說?」既然他已把功勞全攬在自己身上,現在又裝什麼熱絡?

  呵,她真糊塗,一不小心倒幫了敵人的忙。姊姊若知曉,會責怪她笨吧?

  「恭喜韋尚服就任,」她保持疏離的態度,盈盈施禮,「小女子先行一步。」說著,轉身便走,不願與他再多費嘴舌。

  從今以後,她會提醒自己,不要跟陌生人說話。

  「上官小姐—」他卻喚住她,「我知道妳心中有憤,可是,妳我就不能和睦相處嗎?」

  「和睦?」綾妍淡淡看他一眼,「我是很想。但上天注定,這不可能!」

  他們的立場,注定要勢同水火,她不願意天真地相信他的友善,這是多年的宮廷生活教給她的警惕。

  第2章(1)

  上天注定,這不可能!

  短短一句話,卻彷彿置入他腦中的魔音,揮之不去。清茶獨飲間,傾城的笑容平添一抹澀意,就像茶中苦味。

  他,妓女的兒子,自幼在受人欺凌的困境中長大。母親雖然身份低微,卻傾其畢生積蓄,供他讀書入學,期望將來可以踏上仕途。

  但他最終沒有考取科舉,並非能力不足,而是官場黑暗。他在壯志未酬之際,終於遇到了一個賞識他的人,從而有了一個秘密的身份。

  沒過多久,母親當年所在妓院的鴇母轉來一封書信,據說當今皇后韋氏四處派人尋找他。他覺得訝異,因為自己與韋氏並無瓜葛。

  孰料,韋後卻在信上說,他是她族中堂兄的私生子,堂兄臨終前囑托,一定要找到他。

  所以,他入了宮,成為韋氏的親信,並謀得了尚服一職。

  然而沒有人知道,他入宮的目的,還有其他……

  「公子,」布緣坊的老闆娘掀簾笑道:「您等的人到了。」

  他連忙起身,躬身迎接。因為,他等的人,便是那個在他窮途末路時賞識他的伯樂,一個讓他甘心效力的人。

  而布緣坊,便是他與那人的接頭之所。每當那人秘密潛入京城,他們便會在此相會。

  「今兒個泡的什麼茶?」韋千帆看見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翩翩公子笑盈盈地踱進來,連身的斗篷覆蓋住全身,故意低調隱蔽。

  「屬下叩見王爺—」他上前施禮。

  眼前的貴公子,便是臨淄王李隆基—武則天在世時最寵愛的孫子。中宗繼位後,韋後恐他日漸強大的勢力,唆使中宗將他貶出京城。

  從此,李隆基表面上故作順從,卻暗中招攬天下賢士為己所用,韋千帆便是他的謀士之一。

  趁著韋後尋親之機,李隆基派他入宮,刺探韋後動態,以做內應。

  「不必多禮,」他親手將他扶起,「恭喜韋尚服就任,小王有件禮物送上。」

  「王爺別開屬下的玩笑了,」韋千帆感慨,「若非為了千秋大業,屬下是斷不會跟一群女子去爭高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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